在今天之前,穆颜一直觉得那个陈生只是个忠心护主的傻瓜而已。
但是在这一刻,他觉得那个陈生不光傻,而且蠢到了家。
秦川的心思很好读,他本就是个心思单纯至极的人,穆颜甚至只是大略地扫了眼,便瞬间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蒋家这位老爷和那位秦太守不知从哪学的邪功修起了妖道,专靠吃年轻貌美的女子躯体来提升道行,那些被他们当街强抢去的民女多半是直接被丢进了架在这蒋府后院中的大锅里活活煮了,最后连骨头都被挫成了灰。蒋姑娘是天生的纯阴命格八字极轻,对于妖修来说是最好的补品,不知那秦太守用了什么蛊惑蒋老爷,竟惹得蒋老爷要以成亲的名义将亲女儿送入虎口!
阴差阳错,秦家公子和蒋家姑娘两人情投意合,秦川知晓了父亲和蒋老爷合谋的所作所为,不忍心上人无辜被牵连,便相约了带着几个心腹连夜私奔,结果不巧心腹中进了奸细,不仅私奔一事打了水漂,还差点害这两人没了命。
那陈生也是,自己误打误撞坏了蒋小姐的大事,被人利用扔到了桑梓岭去差点丢了命,还对着要救自家小姐的人喊打喊杀,致使他和南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这一档子云里雾里怎么也想不通,感情是一开始就被带跑偏了。
不过眼下不是腹诽的时候,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
穆颜站在蒋府正厅的大门的红漆柱旁,眼见着那慢慢地朝着这边缓步靠近的黑影,毫不犹豫地对着身后飞起一脚,稳准狠地将还跪在他身后的秦川一脚又蹬回来那个巨大的深坑里。
“啊!咳咳!”秦川大头朝下栽了进去,险些拧了脖子断了气,连带着呛了一大口的土。
“老实点别出声。”穆颜低声警告他:“不然我的委托人要的可是你的命。”
秦川一下子噤了声,整个人蹲进了土坑里头都不敢再抬一下了。
“那······那您小心些······”秦川末了悄悄地冒出来一句,见穆颜没反应又迅速埋下了头,那架势看着像要把自己活埋了。
傻了点,人倒是不坏。
穆颜嘴角无声地一挑,随即归于平静,今夜太过于黑暗,以至于那黑影几乎是走到了他身前仅有百步的距离时他才看清那怪物的样子。
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这怪物肉眼能看见的地方皆被黑色的长毛所覆盖,隐约还有些泛着寒光的鳞片盖在那之下,一身原本该是合身的中衣现下已经破烂到不成样子,长长的头发没了束缚,正油腻又凌乱地张扬在他身后。
而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那双眼睛,不同于上午所见那些怪兽全然的赤红,还稍带着一点清醒的白,可惜穆颜读不到他的意识,表面这人已经完全兽化了。
而现在这只野兽正兴奋无比地盯着他,覆盖着坚硬鳞片的爪子中还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肉,被它毫不在意地丢在了一边的地上,那大概是一块新鲜的人肉,它吃腻了貌美的姑娘,现在出来盯上眼前强大又年轻的少年。
“蒋老爷么······”穆颜轻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
“······”那野兽张了张嘴,血盆大口中獠牙尖锐,泛着一阵人肉的臭味:“力量······肉······”
它已经全然迫不及待了,根本听不进穆颜在说什么,整个庞大的身躯飞奔着扑向了穆颜,穆颜一扯披风将其甩到了它的脸上,沉重的力道将那怪物的脸抽的生疼,它愤怒地扯下了挡着他眼睛的这块碍事的百布,愤怒地直接将其扯碎了。
等它再度抬起头来时,穆颜早已不在方才的位置,它喘着粗气拖着笨重的身躯来回地寻找着穆颜的身影,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而此时的穆颜泯了自己的气息,正以轻身之法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头上,随着那怪物悄然移动,今夜没有月光,那里又被头发覆盖着感知有限,他全身的重量在这一刻重不过一片树叶,失了理智的怪物只能怒吼着一拳砸碎了身侧的柱子。
“啪!”
伴随着石块纷飞的嘈杂声,穆颜无声地拔出了腰间别着的子母双刃。
这对刀名唤帝心,长不过两尺,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是当年他在修行时偶然间从后山的湖中发现的宝物,师父交他淬物之法,经过了多年的陪伴,才得如今这般趁手。
他的功体不善近战,但若真论起近战的身手,师兄弟之中无人可出其右。
在他脚下的野兽已经开始因为找不到他而嘶吼发狂了,甚至眼见着奔向秦川藏身的土坑而去,他隐约记得好像这里原本是平的,现在却多了这么大的一个坑。
然而他已然僵硬的脑袋思考不及,仅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心突然一热,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刺骨之痛便直直冲上了脑海!
“吼——!”他胸前被人自后背整个刺穿了,那人手起刀落十分迅速,待他反应过来时刀已经被抽了出去,鲜血如注般奔涌不止,他张开嘴痛呼血又从他的嘴中不断流了出来。
穆颜轻巧地翩然落于地上,躲开了那些喷溅的血液。他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眼前痛苦得在地上不断打滚的野兽,手中的帝心刀刃上还带着些许的余温,他知道这怪物不会就这般轻易地死了。
怪异至极的一幕发生了。
已经兽化的蒋老爷在地上扑腾了足足有几个来回,最终终于平静了下来,那些污了一地的血正在以某种奇异的方式流回了他的体内,他胸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着,很快地面上便再无一丝鲜红可寻,仿佛刚才的一切仅仅是错觉,唯有地上不断喘息着的野兽正在挣扎着庞大的身躯爬起来。
原来是这种不死不伤的力量么?穆颜冷笑不已,怪不得这般痴狂发疯。
只是这下就有点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