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有了心理准备，乍一看见这般惨绝人寰的模样，秦川还是有些受不住。
“呦？”闻声回头看见这一幕的穆颜被逗乐了：“秦公子胆子倒是不小，这都敢跟过来！”
他虽然是在笑，可是眉眼间分明没有一丝的笑意，慢慢是比门外的狂风暴雨还要入骨的冰冷，终于止住了恶心的秦公子靠着门跌坐在地上，只看了一眼便觉连自己周身流动的血都结了冰。
他瑟缩地低下头，双手捧着那把子刃奉上：“多······多谢······”
“你还没用，急着还给我做什么？”
穆颜看都没看，仔细地将帝心母刃收回了腰间的鞘中，秦川看的分明，那刀似乎在自行地抖动着，连带着套上了刀鞘都没有停止，被穆颜警告性地拍了两下之后才安静了下来。
这刀活的！？秦川不敢置信地又赶忙看了看，发现那刀早就没了动静。
穆颜并没管他，而是悠闲地打量了一番外面的天，这瓢泼一样的大雨看这架势还要下上一会，他想到这略有些不爽，不知道南瑜那边浇傻了没有，不然怎么这么久还没解决？
这间屋子其实比他们住的客栈要来的好的多，装饰奢靡豪华异常，单论大小便有客栈房间的两倍有余，内中原本应当是间寝居，大床白玉屏风雕花朱窗无一不全，脚下踩的也是柔软的地毯，在这寒冷的夜晚也能带来几分热意。
当是女子的闺房，可惜了。穆颜一边觉得可惜，一边毫不心疼地在屋中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蹭了蹭鞋上的泥，若不是屋子中间那口恶心的大锅实在太煞风景，他倒是很愿意在这屋子里多避上一会的雨。
其实这里的一切都只有他自己格格不入而已，身后的秦川虽然看的出衣着破烂，但隐约从骨子里散发着书生气，合该是这种宅子这种屋子养出来的小公子，即便是穿着同样的衣服做同样的事情，他同他们这种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哎？可是这——”被穆颜无视了的秦川一愣，满是泥灰的脸上仅露出来亮双眼是白的，这会也泛着迷茫的光，他的视线稍微往那屋子中间正熊熊燃烧的锅中瞟了片刻，就飞快地收了回来，不敢再看第二眼：“不是已经无事了？”
怪物都死了，这里除了他们也没活人了，硕大蒋府昔日的荣光今夜一晚便尽数被洗去了，树倒猢狲散，今后怕是残存的人也永无宁日了。
不过这不是穆颜关心的问题，听到秦川不解的话后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秦川一眼，不知他有意还是无意，他眼中泛着的寒光直接让秦川消了声。
很少有人能直视穆颜的眼睛，因为那之中蕴含着望不穿也猜不透的深渊，凝望着深渊的片刻，深渊便能将你吞噬与无形之中。
“无事了？”穆颜咬着字重复他的话，见他躲闪的目光却并未移开眼神，只是一直那般不带感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虽说已经不急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去找桑梓岭求我们来的人，叫陈生。”
“陈伯？”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秦川一愣，随即之前他被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下清醒了过来，他空闲出来的手猛地抽了自己两耳光，使劲地甩了甩头，这才明白方才穆颜是什么意思：“嫣儿······嫣儿！”
他喃喃地念了两声，只觉心下不安，蒋嫣自打同他私奔失败被抓后便再没了消息，自己是因为触怒了那个已经没了理智的蒋老爷，被他手下的人生生活埋在了这片地里，若是他爹知道······
“我去求我爹！”秦川迷茫了许久的眼睛在这一瞬间绽放出了光芒，戴上了那么一点赴死的决绝味道，他整个人仿佛一下来了精神那般，眼见着转头就奔着蒋府大门的方向要往出跑：“我去求我爹让他放了嫣儿！这一切都是蒋老爷的阴谋，他只是被蒙骗了！”
“省省吧。”
可惜他刚迈出了两步，就被穆颜毫不客气的一脚绊倒在了这间偏房高高的门槛之上。他俯身直接栽了下去，整个人扑在了一地的泥水之中，手中原本紧握的帝心子刃脱手飞了，他也喝了好几口污水口中尽是泥土的怪异味道，雨此刻也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身上，这一下好像也摔散了他浑身的力气，他趴在漫天的雨幕之中，半天都没有爬起来，一动也不动。
“醒了没有？没醒就再浇一会。”
穆颜冷冷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眼前多了一双绑的劲瘦的黑靴，鞋带子绑的一丝不苟，不同他的主人那般随心所欲：“你的爹会不晓得你在这险些没了命？他若是真有半分在意你这个亲儿子，会在你私奔失败之后将你扔在这不管不顾？”
秦川没有说话，方才一瞬间自欺欺人的勇气在这一摔之后全数化为了乌有，穆颜冰凉的声音比这寒夜的雨更冷，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全然不知自己眼下还能做什么。
那双鞋慢慢走远了，不消片刻又折了回来，正在发愣的秦川突然感觉自己被一阵不算温柔的力道拽了起来，他怔愣地抬起头，满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渍挂在脸上，穆颜站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抬起来，垂眸将那把被他丢了出去的子刃又放在了他的手心中。
“我不知晓蒋嫣在哪，或许还活着，你至少也要亲自去问问你爹，不是么？”
穆颜松开手，似乎是轻笑了一身，任由秦川一人在雨中晃晃悠悠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人也在这大雨之中，可是从头至尾他都未曾流露出一分如同自己那般徘徊狼狈的姿态，一直是从容的，即便是面对危险时，也是镇定的。
直到穆颜的背影终于在雨中走远得再也看不见后，秦川才慢慢地低下了头，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这一片带着泥土与腥味的气息，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般，握紧了手中锋利的小刀。
这里是蒋嫣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