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2859200000003

第3章 疼痛与麻木

坐在列车上,望着窗外渐去渐远的县城,宋书恩突然悲从心生,满眼泪水。这一走,我将从此远离家乡,成为一个漂泊的游子。爷爷奶奶、父亲哥哥、大爷叔叔,我会想你们的。不争气的书恩对不住你们了……

伤心与焦虑,加上一夜折腾,宋书恩昏昏地睡了过去,在喧闹的火车上他睡得死一样安稳。

睁开眼,宋书恩发现已经是下午。他猛然想起自己在火车上,走到哪里了?他有些茫然。四下一看,对面、邻座都换了人。一问,才知道省城已过去二三百公里了。

列车停在一个小站,宋书恩匆忙下车,准备再乘车返回。他有点儿懊恼,恨自己操心不够,又惹出这样的麻烦。

这是中北省最南端的沙源县一个名叫灵安的小镇,铁路顺着小镇的东侧向南北延伸,一条小河从站台的南边流过,河边有郁郁葱葱的垂柳。宋书恩坐在小河边的一个石礅上,等着从南返回的列车。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有等到能坐的车。临近傍晚,他有些饿了,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所剩的八块钱,准备买点什么东西充充饥。这一摸,他惊呆了——他的那八块钱,没了!他惊慌地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

他的眼泪再一次涌出。在这远离家乡的陌生之地,身无分文,这可怎么办啊?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刚刚经历了一场对他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现在又面临如此的困境,一个不曾涉足社会的中学生,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他出了车站,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饥肠辘辘,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此时,他才真正体味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的古训,惆怅似浪潮一样冲击着他的心扉。

腹中又一次战鼓般敲响饥饿的声音。他无可奈何,只好再次紧紧腰带。街道两旁,任何一种吃的东西都散发着迷人的诱惑,他抑制住跃跃欲出的口水,眼里又开始涨潮。

忍耐饥饿的程度是有限的,当这种状态达到一定程度时,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填饱肚子的途径。宋书恩正是在这种状态下顿生灵感——尽管这做法很让他有点难为情。

他的眼睛在搜寻着,目光扫过一个个这样那样男人女人的脸庞,最后终于落在一个他以为善良、五十来岁的卖黄瓜的老汉身上。他勇敢地向那老汉走去。

“大爷,我……”他刚开口,喉咙就有些哽咽,脸也直发烧。

“大爷,我坐车坐过了,身上的钱又被偷走,这会儿饿得慌,你给我根黄瓜吃吧。”他一口气说完,低着头不敢看老汉的脸。

那老汉果然如他想的那样善良,他一边询问他的情况,一边拿起一根黄瓜让他吃。他尽量吃得慢些,眼泪喷薄而出。

老大爷的询问,让宋书恩泣不成声。

宋书恩只说自己是外出打工,没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诉老汉。老汉听了之后说:“年轻人想出来找点儿活儿干干,不是坏事儿。这样吧,你跟我走吧,跟我看菜园,管你吃,一个月再给你弄二十块钱,啥时候想走了你再走,咋样?”

宋书恩点点头,他真想大喊大爷你万岁。大爷又为他在小饭馆要了一碗肉丝面,他顾不得热饭的滚烫,舞动筷子快速把面吃完,又咕咚咕咚把一碗热汤饮下去,立刻浑身都是汗了,肚里舒服了,心里也妥帖了。

后来宋书恩每每回忆起那天的肉丝面,都认为是这辈子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当太阳变得又红又大,西边天际燃起一片火烧云的时候,宋书恩坐着老汉的毛驴车跟他回家了。

老汉姓何。能进入何大爷这个和睦的家庭,对此时的宋书恩来说肯定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何大爷与老伴儿只有一个女儿——何玉凤。何玉凤是那种第一眼看起来很平常、越看越耐看的女孩儿,细眉杏眼,皮肤红润,身材结实而丰满。她比他大两岁,看起来却比他还小。她高中毕业在村里的小学做民办教师,平日里也喜欢读书。

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年龄相当的小伙子,对于怀春的何玉凤来说也是不小的惊喜,她表面上表现得很冷静,心里却说不出地高兴。她主动帮娘张罗晚饭,还跑到代销点去买了瓶酒,特许爹喝二两。

饭间,何玉凤对宋书恩问这问那,宋书恩一直都很拘谨,不敢抬头看。他的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面对何玉凤的热情,他表现得异常木讷,总是用“嗯”来应答。

吃过晚饭,何大爷领着宋书恩去菜园。菜园离家里很近,地头盖了一间小屋。进了屋拉开灯泡,靠一边放着铁锹、铁筢、铲子、荆篮、竹篓、小板凳等用具,另一边放着一张双人木床。何大爷拿着一把手电,带宋书恩出了小屋,一边照来照去,一边说:“门前这一片种的都是自己吃的,有辣椒、豆角、小葱、荆芥、甜瓜、西瓜,那边是黄瓜,有一亩二分地,正是好时候,每天都能摘两篓子,这会儿主要就是看黄瓜,怕小孩子费力乱拽,把瓜秧都拽坏了;那边是西红柿,也有一亩多,刚开花,马上就结果了;还有一亩茄子,刚返过来苗。”

宋书恩问:“大爷你家一下子分这么大一块地,种着多方便。”

何大爷笑笑说:“我这是费了好大的劲跟人家调换的。在生产队我就是菜把式,分开地了我还好侍弄菜,咱离集上近,卖菜也方便。”

何大爷又交代了一下,诸如晚上有偷黄瓜的半大孩儿,吆喝吆喝吓唬跑就中了,别撵;谁要是来要根黄瓜吃,街里街坊的,就给他摘两根。

说完,何大爷坐在床头掏出了烟,是两毛钱一盒的“邙山”牌棕色雪茄型劣质烟,大爷递给宋书恩一根,他摇摇头,说:“大爷我不会吸烟。”

“吸吧,夜里吸烟壮胆。”何大爷硬着塞到他手里一根,“点上,男子汉得会吸烟。”

宋书恩只好接着烟点上,他坐在小板凳上吸了一口,浓烈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习惯就好了。”何大爷很享受地吸着烟,跟宋书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看他眼皮开始打架,宋书恩就说:“大爷,你睡吧,要不你回家睡,我自己在这?”

“你自己中不中?害怕不?”

宋书恩摇摇头,说:“不害怕。”

“那好,你也早点儿睡吧,我把烟给你放这儿,睡不着了就吸根烟。”

何大爷走了,宋书恩确实很累,加上喝了点儿酒,头晕乎乎的。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一闭眼,不是凌燕的笑脸,就是自己被追赶的情形。

在这陌生的地方,一个人躺在野外一间小屋里,他的内心如何能宁静?那种痛苦的煎熬,让他噩梦不断。

他想起了自己的家族。

在一千七百口人的金马村,可以说宋家就是贫穷与没文化的代表。而爷爷的乳名,在宋书恩看来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尤其让他耿耿于怀。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爷爷为什么取一个叫起来就是骂人的乳名:大龟孙。小时候总有小伙伴故意在他面前大声小气地叫喊:“我说这大龟孙天咋就这么热?”“大龟孙呢,你给我少来那一套!”等等,气得他干着急没办法——你要是不愿意,伙伴就问:“我带个大龟孙口头语你急啥呢?”弄得宋书恩无言以对,下不来台。

爷爷的乳名跟当地一个风俗有关。爷爷出生时,已经有了六个姐姐,爷爷的父亲——老爷爷也接近五十岁,而且,他们这一支从爷爷这一辈向上查,已经三代单传,爷爷的出生无疑是全家的希望,老爷爷就找来算命先生算卦,这一算就有了问题,说这孩子命硬,有刑伤,与父母相克,不是把父母克死,就是长不成人。老爷爷与老奶奶惶惶不安,向算命先生求解法,算命先生就支了“闯名”这一招:在孩子出生第九天的五更天,父母抱着孩子去村口等候,在太阳出来之前,碰到的第一个人,张口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孩子的名字。

老爷爷与老奶奶严格按照算命先生的说法,在爷爷出生第九天的五更天去南地大路上“闯名”。三九天,天寒地冻,等了好大一阵也不见来人,老人冻得如寒猴一样哆嗦。眼看着东方天际出现了红晕,太阳就要出来,老人急得不行,这时,一个拾粪老头儿扛着箩筐走来。老爷爷马上迎上前,说:“大哥,俺两口儿在这给孩子‘闯名’,等好大一会儿了,碰上大哥你,这也是缘分,就请你给俺孩儿起个名字吧。”

遇到这种情况,一般的人都会认真想一会儿,给孩子起一个听起来既硬朗又顺口的名字。这拾粪老头儿偏偏是个急性子,又不识字,对“闯名”这事更不明就里,一听让他给孩子起名字,随口就说:“大龟孙,我大字不识一个,哪会起名儿?恁还是再找人吧。”

老爷爷与老奶奶一听,哭笑不得,但想想算命先生的话,也顾不了许多,就把这“大龟孙”做了爷爷的乳名,还当场跪谢,奉上了谢礼。

大龟孙这个奇特的名字,让爷爷在三里五村名闻遐迩。就是在他有了宋结实这个朴实而响亮的大名以后,大龟孙这个小名仍然以绝对优势占据着他的生活——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名。

在宋书恩的眼里,爷爷不光名字贱,人也贱。他总是穿着破衣烂衫不说,还总是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见了人就点头哈腰,脸上总是讨好人地媚笑,小小的眼睛骨碌骨碌,总是在看别人的脸色。哪怕是在自己的儿孙面前,他也是这个样子。

爷爷值得骄傲的,就是他与奶奶共同使他们这一支结束了单传历史,实现了史无前例的人丁兴旺,不但生了四个儿子,还生了三个闺女。有了“闯名”的教训,爷爷在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时下了一番功夫——每次生了儿子,都把村里徐家上过私塾的半仙徐廷甲请到家里,弄了酒肉,大张旗鼓地吃喝一场。这样,他的四个儿子都有了很像样的名字:恒元、恒宝、恒光、恒四。

在宋书恩看来,父辈们有了像模像样的名字,却没有改变以往的贫贱气质——除了父亲宋恒四,三个大伯与爷爷惊人的形似神似,总是点头哈腰,一脸媚笑。

据说,父亲宋恒四天生气度不凡,年轻时候魁梧英俊,说话从来都是不卑不亢,一身正气。曾经,风华正茂的宋恒四,是那么心高气傲,对生活有着与一般农村青年不同寻常的追求。

宋恒四是遗传父母最佳特征的高手,他不光遗传了母亲(母亲是个高大的丑女人)高大的身躯,也遗传了父亲的国字脸,而眼睛、鼻子、嘴巴却是二合一型:父亲眼小,母亲眼大却吊眼角,他是眼大又不吊眼角;父亲高鼻梁,准头却小,母亲凹鼻梁,准头却肥大,他是高鼻梁准头丰满;父亲是厚嘴唇,有点儿朝前噘,母亲薄嘴唇,一说话就露牙床,他是嘴唇不薄不厚,嘴角平直。

宋恒四比他的三个哥哥拥有的最大优势,就是有文化,他不光读完了高小,还读了一年多的民中,在村里也算个文化人。

宋恒四是家里的老小,却没有老小的娇气,十来岁就开始在村里的同龄人中产生影响,再稍大一点,处事待人就能独当一面,特别是打架较劲,他很有股子狠劲,绝不像爷爷和他的三个哥哥一样软蛋。

十八九岁的时候,宋恒四因为人长得排场,还知书达理,村里人都看好他,很多人都在议论他参军后的美好前程了,他自己更是牛气冲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这年,眼看着他参军有了眉目,却冒出了一件事,他与村支书马廷才的儿子马奎生喜欢上了邻村同一个姑娘王淑兰。

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非常少有的新鲜事,宋恒四与王淑兰在小学同了两年学,加上气盛胆大,敢出手相约。王淑兰对他也百般中意,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私订了终身。而马奎生因为是支书的儿子,骄横跋扈,典型的乡村花花公子。他看到宋恒四与王淑兰相好,嘴一撇,从鼻子里发出几声“哼哼”,非常不屑。宋恒四怎么能与他马奎生相提并论?一个贫贱得在村里没有威信的家族,就算你宋恒四有点儿胆气,又怎能跟村里最高统治者的公子哥儿匹敌?他甚至自负地认为,只要他给王淑兰一送信号,王淑兰马上就会像扔掉一个啃过的玉米芯一样把宋恒四撂一边。

马奎生开始对王淑兰下手。他像个勇士一样独自跑到王淑兰家,不顾王淑兰的父母在场就要拉手。王淑兰恼羞成怒,用右手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少在这儿耍流氓,别以为你是金马村村支书的儿子就有啥了不起,我看不上你这种无赖。”

马奎生一点儿也不感觉脸红,他笑嘻嘻地对王淑兰说:“淑兰同志,你别急,也别恼,宋恒四能与你相好,我一点也不比他差。就他那个家,能盛下你这个金凤凰?别执迷不悟了。我再给你说,他当兵的事是我爹说了算,我去是板上钉钉,谁也争不过我,还有一个指标他们好几个人争,他爹找我爹好多次才答应了他,他要是跟我过不去,我就叫他这兵当不成。”

马奎生又对一脸狐疑的王淑兰父母说:“大爷大娘,我今儿个先来透个信儿,我要娶淑兰当媳妇,回去我就托媒人来提亲。你们千万可别同意大龟孙家老四的亲事,他家那样子,是人过的吗?”

王淑兰的父母对马奎生很客气,还对他的话点头表示赞同。等他一走,父母就开始对王淑兰展开教育,爹说:“你看看,你看看,丢不丢人,你咋就跟那大龟孙家老四勾搭上了?他家那个样子,光他爹大龟孙那个名声,还想把你娶回家?想都不用想。”

娘说:“你叫我咋说你?啊,你咋就恁不争气?偷偷找女婿丢人现眼不说,还找这么个家。我看这个年轻人就不错,除了说话涮点,没啥毛病,他爹还是个大队支书,眼看就去当兵了,多好的条件。”

王淑兰两个又粗又长的大辫子一甩,跺跺脚说:“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说完她回到屋里关上门没了动静。

王淑兰与父母的斗争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硝烟。她的对策是,把观点撂明之后,他们不表态她就一句话不说。

憋了十来天,爹有点受不了了,就对她说:“闺女,你说句话,你不说话你兄弟妹妹都不敢吭声,家里跟死了人一样。”

“哼,你要是不同意我与宋恒四的亲事,家里恐怕真得死人。”

娘说:“这傻闺女,你瞎说啥呢?爹娘不管了,你爱咋着咋着,这中了吧?”

王淑兰辫子一甩,莞尔一笑,阴天转晴天了。

宋恒四与马奎生的斗争,却是一败涂地。马奎生回到村里径直找到宋结实,宋结实诚惶诚恐,让座,倒水,还把手里的长烟袋递过去,说:“奎生啊,哪一阵风把你刮到俺这穷家了,你说,有啥事?”

马奎生从口袋里摸出很稀罕的纸烟卷,从容地凑到宋结实递过来的火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说:“龟孙大爷,你找俺爹说老四当兵的事,俺爹是不是答应了?”

宋结实点头如捣蒜,说:“答应了,答应了,你爹真是个好支书,公道,真公道。俺全家都会记住恁爹的大恩大德。”

马奎生又吐出一团烟雾,不动声色地把王淑兰的事情说了。最后,他对宋结实说:“龟孙大爷,老四想不想当兵,就看你的了——我走了。”

马奎生一走,宋结实就四处找宋恒四。一见他,就拉他躲开人说:“小四儿,你还想不想当兵了?你成心不争气是不是?你跟谁争不中,咋就跟支书家的公子争?”

宋恒四一脸疑惑,弄了很大一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他简直是暴跳如雷,说:“啥都能让,这媳妇杀了我也不能让。”

宋结实苦笑笑说:“我的儿啊,你可不能耍二百五啊,你能当兵,混个一官半职,还怕找不来个好媳妇?这是你的前程,你可得听爹的话。”

宋恒四根本不把爹的话当回事,硬气得像头犟驴,他说:“爹,这兵我不当,也不会把王淑兰让给马奎生。”

宋结实对他这个小儿子无可奈何,他本来就不会硬气,碰见宋恒四这样的勇者,他更是束手无策。

最后,宋结实流着眼泪说:“四儿啊,你爹没本事,咱争不过人家。算爹求你了,你就先让给他,等你在部队混出个样子,再回来争也有了本钱,这会儿争就把你的前程争没了。你得知道,用得着人家咱就是孙子,咱这会儿不是用得着他吗!”

宋恒四恶狠狠地说:“那咱就不用他,这兵我不当了。”

后来,宋结实背着宋恒四跑到支书家里,跪到地上求支书放过老四,让他当兵。支书口头答应了,背地里却把那个名额给了另一个人。最终,宋恒四得到了王淑兰,却失去了当兵的机会。

按说,以宋恒四的文化,不去当兵,在村里做个民办教师,或是招工进工厂,最不济也能做个大小队会计,可以不干体力活儿。但由于他与村支书作对,加上他的倔强与高傲(他的高傲让很多人都不舒服),失去了所有这些离开农村和脱离农活的机会。

宋书恩十几岁时候,就听爷爷对他弟兄三个说过:“记住,用得着人家咱就是孙子,得学会当孙子,你求人不当孙子谁当孙子?你弟兄仨可不能学恁爹,他是个硬头驴,吃亏不小,一辈子都叫他那赖脾气耽误了。”

宋书恩发现,为了小四儿,父亲宋恒四整个变了一个人。宋恒四在为小四儿寻找奶源的那段日子,他的脸上也开始带着讨好人的笑,腰不知不觉间就不那么挺直了。

在没有山羊充当奶娘之前,吃惯人奶的小四儿非常迷恋充满奶水的乳房。当他隔一段时间捞摸不到圆润的乳房,就会歇斯底里地哭叫。于是,村里村外、田间地头,便经常出现爹抱着小四儿可怜巴巴地站在胸脯鼓胀的女人面前,哈着腰,脸上露出一副讨好人的讪笑,唯唯诺诺地说:“孩子小,啥也吃不下,也不能饿死他吧?你行行好,让他吃一口吧。”

那时候生产队的粮食还不够社员们敞开吃,吃了红薯胡萝卜的妇女奶水分泌得很有限,勉强够自己的孩子吃,把有限的奶水让给别家的孩子,一次两次行,次数多了免不了不耐烦,总有女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难听话。

“宋恒四,你见天把小四儿当少爷一样,吃人家孩子的口粮,你也得替人家的孩子想一想吧?”

爹点点头,说:“是是是,这不是没办法吗?孩子小,啥也吃不下,饿得嗷嗷哭,你就可怜可怜俺吧。”

爹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一个大男人,话说到这份儿上,眼里汪着泪水,再加上小四儿饥饿的哭声,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通常,被求的女人这时候啥也不说,把小四儿接过来无所顾忌地掀开衣服拿出奶头塞到他嘴里。正在号哭的小四儿嘴里有了奶头,马上贪婪地吮吸起来,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抱住乳房。

爹在把孩子递到女人手里之后,马上转过身,他不敢看女人的胸脯一眼,生怕人家说他好色而拒绝孩子吃奶。他等待孩子吃奶的时候,一声不响地站着或蹲着,特别有耐心。

当小四儿被强行从嘴里把乳头拽出来再次哭闹的时候,爹总是抱着他摇晃几下,再轻轻地拍拍,嘴里说:“你能吃点儿就中了,你吃的都是人家的口粮,你吃多了人家就吃不饱了。”

小四儿在他的怀里就停止了哭,安静下来。爹就会对他说:“长大了你要报恩啊,你吃过很多婶婶大娘大嫂的奶,这可是救命之恩。”

小四儿很快有了一个名字——宋书晖。这是爹表示对小四儿重视的标志,而且之后他无数次地纠正过别人的“小四儿”叫法,郑重其事地对人说:“孩子有名,叫书晖,叫书晖吧,小四儿不好听。”

每次抱小四儿求人吃过奶回到家里,爹就会把弟兄三个都叫到跟前,对他们说:“书魁、书仲、书恩,你们都记住,求人的时候,得学会忍让,学会使小架子。”

以前,爹总是昂首挺胸,不卑不亢,身上有一种威风,走起路来都是潇洒有力的。从那时候起,爹全身的筋骨好像被抽去一样,腰似乎突然就弯曲了,头总是低着,没有了一点儿刚性,走路也少气无力,天天都好像睡不醒……

每天夜里,宋书恩都不能安稳入眠,总是在没有边际的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天蒙蒙亮,宋书恩在迷糊中刚刚睡稳,就听见何大爷喊道:“小宋,起来摘黄瓜了。”

宋书恩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拉开门,大娘与玉凤都来了,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

几个人在黄瓜架中间的通道开始采摘。大爷、大娘负责从瓜秧上摘,宋书恩与何玉凤负责抬着荆篮接黄瓜,篮子满了就抬到地头毛驴车的竹篓里。

何玉凤问宋书恩:“马上高考了,你咋不上学跑出来了?学习不好吧?”

宋书恩嗯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大学多难考啊,这辈子不想了。”

“昨天没睡好吧?一个人睡在这儿肯定睡不着,你喜欢看啥书?回头我给你找几本,睡不着了就看看书。”

“小说就中,学校有?”

“反正我能给你找来。”何玉凤妩媚地笑了一下,“我比你大两岁,你得叫我姐。”

宋书恩腼腆地点点头,叫了一句:“玉凤姐。”

玉凤嗔怪道:“不准叫玉凤姐,就叫姐,叫一句。”

“姐。”宋书恩嘴里叫着,心里却不禁冒出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倘若不是为了有个落脚之地,我才不会叫你姐呢。宋书恩想。

宋书恩脸上的轻松一下子就没有了,变得凝重而木呆。何玉凤发现了他表情的变化,问:“怎么,让你叫姐不高兴了?”

宋书恩摇摇头,说:“没有。”

“那怎么还沉着脸?”

“是吗?走神了。”

摘完黄瓜,何大爷赶着毛驴车去集上了,大娘回家做饭了,何玉凤却留下来不走,跟他不停地说话。因为刚刚经历了凌燕带来的“灾难”,宋书恩看见女孩儿笑心里就发毛,却又不能表现出来烦,不得不赔着笑脸。

现在,宋书恩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落魄。为了不至于挨饿,得暂时住在这里,融入这个陌生的家庭。而在这个家里,他是外人,说到底就是求口饭吃。他突然想起了爷爷经常给他说的那句话,用得着人家咱就是孙子。以前他一直对这话持反对态度,但如今他有点儿认同了。寄人篱下,就得装孙子,不装孙子人家能容下你?

估摸着早饭做好了,何玉凤骑着车走了,她说一会儿再来给他送饭。

早上的阳光很好,照在碧绿的菜园里,空气中弥漫着清香,那是豆角花和即将成熟的甜瓜散发的。白色的甜瓜花、紫蓝的豆角花、金黄的黄瓜花都很本分,在阳光下却也显得那么娇艳。宋书恩对这一切是那么熟悉,瞬间有了陶醉的心情。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无论前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

两个月之后,宋书恩已经完全融入了何家。他对何玉凤的抵触情绪已经彻底消散,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没有了。他与何玉凤亲如姐弟,一口一个姐地叫着。

大娘对他更是疼爱如子,少年丧母使他荒芜了多年的母爱之地,被大娘与何玉凤重新开垦。

何玉凤除了经常给他送饭,还不时为他找来一些文学书籍和杂志,陪他聊天,使他在菜园的生活充满快乐与情趣。

黄瓜拔秧那天是个星期天,宋书恩与何玉凤一起在地里干活,把拔掉的黄瓜秧用铡刀铡碎,掺些麦秸,再拌上粪肥和一些土,浇上水,打成方垛子,这叫高温积肥。从家往地里拉粪的时候,宋书恩驾着平车,何玉凤在后边一侧推着;空车返回的时候,何玉凤就坐在平车上,宋书恩推着,俨然一对小夫妻。

村里早就纷纷扬扬地传开了,说何本良卖菜捡了个上门女婿。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何大哥,这年轻人你把底细吗?咱这找不到个好小伙儿了,你弄个外地人?”

何大爷不温不火地说:“谁说我要找上门女婿?人家是落难,我让他给我看菜园,我开工资,他要是真愿意上门,闺女没意见,我也不反对。”

何大娘说:“老头儿你说的这叫啥话啊,东头程家托媒人说了几次了,还没说断哩,你在这儿乱说,不怕人家骂你一个闺女许两家啊?”

“没说断也没说成啊,这年代婚姻自主,两相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可不中,得看闺女啥想法。”

街上的风言风语何玉凤也听到了,她非但不恼,还暗地里高兴呢。东头那个程老大初中都没毕业,除了一身横肉要啥没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看上他。

何玉凤跟宋书恩在一起,感觉他就是自己的对象,心里天天像吃了蜂蜜一样甜美。她坐在他推的平车上,笑吟吟地看着他,只把他看得低下头来。

“书恩,我不要当你姐了。”

“我都叫习惯了,你咋又不想当姐了,那你想当妹妹?”

“我才不当妹妹哩,我要当——”

宋书恩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说:“不知道谁骂我了。”

何玉凤开玩笑道:“是谁想你了吧?是不是哪个大姑娘想你了?”

“哪有大姑娘想我啊?”

宋书恩叹了口气,他想到了云丽霞。此时,高考已过去,云丽霞考得怎么样?通知书该下来了吧?还有焦楚扬、马平川、邢梁,他们考得如何?焦楚扬肯定是不行了,说不定他连预选考试都过不了。

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她无论考得好坏,都与自己没关系了。宋书恩在心里对自己说,忘掉吧,忘掉理想,忘掉向往,忘掉高中时代的踌躇满志——那些美好,被自己最后的一笔涂得不堪入目。

这天夜晚,宋书恩回到菜园,正躺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的时候,何玉凤来了。他们在拉灭灯泡的黑暗中窃窃私语,一直到深夜。后来她扑到他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亲吻在一起。他们都不熟练,都挺局促。何玉凤幸福得浑身都在颤抖,脸上充满了怀春的温情,柔情似水,伏在他胸前好久都不敢抬头。

他亲吻她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在女生宿舍与凌燕的那一幕,他惊慌地推开她,嘴里不停地说:“不不不,不能这样……”

他的举动把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何玉凤吓了一跳,她以为他看不上她,满脸羞愧地怔在那里,后来不禁嘤嘤啜泣起来。

宋书恩手足无措,呆呆地坐在床边,大脑里一片空白。

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她有那事——潜意识里,宋书恩感觉自己还承担不起那种责任。停了好大会儿,宋书恩在心里做出这样的决定。

“姐,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觉得现在我还不配跟你谈情说爱。”宋书恩木讷地说,“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说配就配。”何玉凤突然再次抱住他,一阵狂吻之后,说,“我就爱你,答应我!”

“可是……”

“可是什么?宋书恩你真是个浑蛋。”何玉凤说着,拉开门冲了出去。

一阵凉风吹过来,杨树叶哗哗作响,庄稼地里虫鸣不断。寂静的夜如此氤氲而神秘。宋书恩没有开灯,紧跑几步赶上何玉凤,说:“姐,我不是那意思……”

“别说了,你要想好了明天上午去学校找我,我没课。”何玉凤停下来,“你回去吧,这么近,不用送了。”

何玉凤一转眼消失在夜幕之中,宋书恩站在那里,久久地一动不动。

第二天上午,等着跟何大爷摘了西红柿、茄子去赶集,宋书恩回到家,何玉凤已经上学走了。苦思冥想之后,他决定按她说的,去学校找她,答应跟她好。

宋书恩走进了破烂不堪的村小学。上课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仔细听可以清楚地听到老师的讲课声。

他站在校园门口,准备问一下何玉凤在哪个办公室。而她早就发现了他——从来到学校她就开始从窗口注视着校门口,期待着宋书恩的身影出现。

何玉凤一溜小跑来到宋书恩面前,脸上飞过一朵红云,说:“看你那傻样,跟个特务一样,跟我来吧。”

一进她的办公室,宋书恩就说:“我想好了,我要跟你好。”

何玉凤脸上的红云更加绚丽,飞快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说:“知道了,你走吧。中午见。”

宋书恩有点儿失落,想着她把自己约到学校,等着他给她一个答复,一定会有很热烈的表示。而她就这么飞快地轻轻一吻,没说几句话,就赶自己走,真有点儿莫名其妙。

想想这里也不是亲热的地方,宋书恩就摆摆手与她告别,走出校园往家赶。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照着宋书恩就撞过来,他躲闪不及,被车把挂了一个趔趄。

“咋骑的车,往人身上撞啊!”宋书恩恼火地质问骑车人。

“就是撞你了咋了?你咋说话哩?一个外地人牛啥牛?”

那骑车人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不由分说抓住宋书恩便挥起拳头,只一下,宋书恩就被打倒在地。

宋书恩恼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说:“你这人讲不讲理?你碰到我不说对不起还动手打人……”

没等宋书恩说完,那人又冲过来,对着宋书恩头上、脸上、胸部一阵乱打。宋书恩想还手,但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很快又被打倒在地,不大会儿,脸上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上挂着血迹。

那人还不罢休,对着倒在地上的宋书恩又一阵乱踢,然后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这时候,街上几乎没人。宋书恩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他耳朵里反复地回响着那句话——“你一个外地人牛啥牛?”

他一瘸一拐地走着,泪水爬过脸颊,让他看起来狼狈无比。

他突然后悔起自己的选择——他非常清楚,跟何玉凤好,就得认倒插门,她的父母不会同意把独生女嫁到几百里之外。而眼前的事情,让他胆战心惊,对自己将来的处境充满了担忧。

这件事警告他:上门女婿不好做。他艰难地走回菜园的小屋里,扑在床上抽泣起来。

命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让我一次一次遭难?宋书恩再次陷入煎熬与矛盾之中。

何玉凤中午放学迫不及待地回到家,却发现宋书恩不在,她跟娘打了个招呼,就骑车去菜园。到了菜园,小屋门锁着。她放开嗓子喊了几声:“宋书恩,宋书恩,宋书恩……”

菜园里静悄悄的。入了秋,西红柿满枝蔓都是青中泛红的果实,茄子棵上也挂起了紫色的灯笼。

不在家也不在这儿,这家伙能去哪里呢?何玉凤一边想着,一边掉头往家赶。来的时候,她还想,宋书恩在菜园等她,肯定是为了跟她亲热的时候没有娘在旁边。这样一想,心里涌起一股一股的热浪,恨不得马上扑到他怀里。

回到家,何玉凤问娘:“娘,书恩没给你说去哪儿吗?”

娘说:“他不是去学校找你了?走了都没回来啊。”

“哦,那他去哪儿了?”

何玉凤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宁,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自言自语道:“这家伙难道跑了?答应过又后悔了?”

何玉凤嘴里不觉骂出一句粗话:“娘那×,真不是个男人!”

骂过,又推着车出了家门,飞快地骑向菜园。她再次放开嗓子,反复喊叫宋书恩的名字。菜园里仍然静悄悄的,哪里有宋书恩的影子?何玉凤把车往地上一撂,蹲在地上流起眼泪。

龟孙遭天杀的宋书恩,你说过跟俺好,没过天就不算了,还不辞而别……

很多恶毒的词语出现在何玉凤的脑海,这时候,她把宋书恩恨得咬牙切齿:“见过忘恩负义的,想不到你忘恩负义这么快。”

何玉凤抽抽搭搭哭了好大一会儿,突然又一想,只顾在这儿哭,说不定他去哪儿干啥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从地上拽起自行车,呼呼地骑回家。娘打好卤开好水等着下面条,看她自己回来了,问:“没见着书恩?他能去哪儿呢?”

“死了。咱吃饭,他愿意死哪儿死哪儿。”

此时,宋书恩坐在河边的柳丛下垂泪,他不停地吞云吐雾,不大会儿就把一盒“邙山”雪茄抽得不剩几根。他满脑子都是挨打的耻辱,这耻辱,让他无法平静。开始,他真想不辞而别,从菜园出来直奔灵安镇,准备坐火车去省城打工。走着走着,他逐渐平静下来,就在那条从灵安镇南边流经村东的无名小河边停下来。河边有几处荷塘,荷花已谢,结下蜂窝煤一样的莲蓬。

宋书恩随手拽下一个莲蓬,撕开里边的莲子,剥了皮吃了几颗。他已经擦干了眼泪。理智告诉他,他坚决不能这样不辞而别。大爷大娘的好不说,玉凤对自己火一样的热情,还有自己对她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完就完。即使走,也得走得光明正大,不能这样偷偷摸摸。

而离开,又谈何容易?去省城打工,那只是自己的想法,究竟如何,宋书恩心里没底。如今,在这个家里,最少没有衣食之忧,还可以享受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而且,还有令人迷恋的爱情。

宋书恩,你不能走——即使要走,也不是现在。宋书恩打定主意,就扔掉烟头,爬起来往回走。

一进堂屋门,何玉凤就冲到他面前,双手在他的胸脯上擂鼓一样擂起来。擂完了,她又紧紧抱着他,两只手在他身上乱抓乱拽。

“你死哪儿去了?宋书恩你个浑蛋。”

她发泄完,久久地抱着他哭泣起来。大娘知趣地回厨屋了。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双双泪流满面。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他脸上的伤痕,心疼地问:“你这是咋了?跟谁打架了?”

“没事,你别问了,事情都过去了。”宋书恩轻描淡写地说,“我饿了,还有饭吗?”

何玉凤飞快地跑到厨屋,亲手给他下好面条,端到他面前。

经不住何玉凤的反复追问,宋书恩说出了挨打的事情。她咬牙切齿地说:“敢打人,等我弄清是谁,饶不了他。”

同类推荐
  • 吉川英治短篇故事集

    吉川英治短篇故事集

    本书收录了吉川英治的6则短篇历史题材小说,《酱油佛》、《下头桥的由来》、《侠盗治郎吉》、《大谷刑部》、《脚》和《鬼》。本书像是一幅壮观的浮世绘画卷,故事场景生动,人物刻画鲜明,情节更是跌宕起伏,读者可领略不同时代的风土人情,更可体会武士们的快意恩仇,享受酣畅淋漓的文化体验。尤其故事结尾戛然而止,读者更能张开想象的翅膀,恣意书写自己专属的续篇。
  • 婚后请说我爱你

    婚后请说我爱你

    爱情不因婚姻而结束,爱情需要长久的呵护,婚后,请千万不要对你的另一半吝啬于一句我爱你,我爱你,不是俗气的矫情,我爱你,是一种态度。田小灿和简易能成为夫妻,全是婆婆的功劳。本以为有一个明事理的婆婆和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生活会很幸福,却不料,婚礼现场,一张欠款,改变了田小灿婚后的生活。婚后不久,公公突然失踪,简家的灾难由此开始,先是简易的姐姐简洁突然离婚,搬回娘家;接着奶奶突然病倒,后是简易被公司炒了鱿鱼、小灿也丢了自己的工作。一系列的突发事件,让这个家庭风雨飘摇,岌岌可危。面对接踵而至的打击婆媳俩该如何面对今后的生活?
  • 生于1980

    生于1980

    这是一部描写80年代后出生的城市独生子女情感生活、心路历程的惊世之作。“我现在要讲述的当然时我的爱情。不过,因为我被人称为缓缓公子,所以我的爱情可能更为荒唐。这是我每次给别人讲述时发现的。当然,我要强调一点,我并不想让你们掉泪。我说过,这只是我生活的一种方式,我记忆的一种习惯。如果你有闲暇和无聊的时光,不妨坐到窗前,一边看着天边的晚霞,一边听着我的讲述。”
  • 复仇宝宝

    复仇宝宝

    凤儿死了?她怎么会死?孩子呢?应该还没出世吧?为什么凤儿死了也不肯见我,她是一直不肯原谅我吗?不要以为婴儿体小、不会说话就可以任你处置,要知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们有一天也会幻化成复仇天使索命的……
  • 银河帝国特工第二部:奸诈之月

    银河帝国特工第二部:奸诈之月

    成千上万的人去月球旅游,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于无影无踪,也没留下痕迹。难道这是巨大阴谋的一部分?为查明真相,帝国特别调查局派出两名最优秀的特工调查此事,结果令人震惊,有了一连串的惊人的发现……
热门推荐
  • 回到他的十七岁

    回到他的十七岁

    “喜欢我,别遮脸,任由途人发现,尽管唱,用心把这情绪歌声中渲染……”——《十七岁》若然时空穿梭,回到他的十七岁,我是否就可以是他一生挚爱的初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回首纷纷俱

    回首纷纷俱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绝对是江湖骗子,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韦纷纷心里想道,但却没有说出来。反正她是绝对不信的,即使堂兄韦福明和他丈母娘覃妈妈信誓旦旦地说真的亲眼见到了,她也还是不信。
  • 掠天

    掠天

    “徒儿,为师有事,要去自己的世界一趟。”“师傅多久回来?”“具体不知,最少也是二十年吧,到时候回来为师自会找你,你自己先下山去吧。”“好。”少年看着那凭空消失的青年,脸上略微有些无奈,他的师傅,总是这么神秘……“回家吧,也不知道父亲和母亲见着我,会是何等的惊讶,毕竟七年前,他们或许都以为我死了吧!”少年喃喃自语,随即捡起一旁的方天画戟,向着山下走去。……
  • 一吻定情:嚣张少爷霸道爱

    一吻定情:嚣张少爷霸道爱

    新婚夜上,他邪魅而冰冷的问道:“房恩艺,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了本少爷?”闻言,她惊讶而害羞的对上他的眸,不等她开口,下一秒就被他绝情的拒绝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本少爷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她的心失落到极点,小心翼翼的喜欢了他三年,还没来得及表白就被无情的拒绝。操场上,他妖魅而深情的说道:“本公子看上你了,我们交往吧!”“我已经结婚了!”“没关系,结了可以离嘛!”“可我看不上你!”“没关系,只要本公子看上你就行了!”“。。。”一个嚣张少爷,一个黑道公子,最终她会选择谁?
  • 机甲时代之美食革命

    机甲时代之美食革命

    【本文一对一,美食+机甲,欢迎跳坑~!】她,是大兴王朝名震京城的第一御厨,倒霉的卷入宫廷内斗,身死魂穿,却是到了一个机甲遍地的星际时代!原来人类早已经冲出地球开拓宇宙了吗?作为一名连京城都没有出过的‘乡巴佬’来说,千白芷呵呵一笑: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原来现在的业余活动已经变成了看机甲战斗了吗?作为一个连打架都没有看过几场的‘土鳖’来说,对着一群‘铁疙瘩’打来蹦去,千御厨表示:我实在是欣赏无能。不过,在这个机甲横行的时代,对机甲接受不能如何能够生存下去?是随波逐流?还是另辟蹊径?作为一名精神力达到s级的厨子告诉你们:左手右手两把抓!锻炼实力成为一名优秀的机甲战士保家卫国,发扬厨艺担负起改善人类饮食的重任!所以说……千白芷最后到底是成为了最会做饭的机甲战士呢?还是成为了最会开机甲的厨子?嗯……不好猜呀~
  • 重生日本之只狼传承

    重生日本之只狼传承

    重生到日本,开局暴毙后却获得了只狼传承?本想在这一世安安稳稳活下去的荒川望终究还是看不惯危害世间的种种恶迹,带着不死斩和楔丸踏上了退魔之路。(本书带有部分FATE世界观)
  • 无限与真实

    无限与真实

    问:你喜欢无限恐怖的世界吗?答:那不是我的世界!……全球进入无限恐怖……
  • 神农传人在乡间

    神农传人在乡间

    杨清,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因为一次意外,获得了神农的传承,在泡妞的路上,顺便治病救人,种植作物,无所不能!他后宫三千,富可敌国!不管是女明星,还是小村花…只要是美女,统统收收收!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