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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爱情痴迷

宋书恩最终被何玉凤的热情融化了。

每隔几天,何玉凤晚上就会跑到菜园的小屋里跟他重复令他心醉的亲热。在四周都是青纱帐、昆虫合唱团演奏着大自然交响乐的小屋里,他们或执手而坐,或相拥而立,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宋书恩陶醉在他与何玉凤的甜蜜爱情之中,早已忘记了被打的屈辱。何玉凤这么好一个姑娘,在他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给了他温暖。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儿,第一次经历销魂蚀骨的爱情,如醉如痴,不能自拔。他已经淡忘了自己,淡忘了虽苦却甜蜜的高中生活,淡忘了父兄对他的期望,淡忘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与志向,淡忘了他曾与一个叫云丽霞的女孩儿的默契……而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变故,也变得遥远起来,遥远得恍如隔世。

在离开学校的这些日子,每每想起那些,宋书恩的心就会疼痛——父亲与哥哥、弟弟知道他的事情后不知道有多伤心,多失望。特别是父亲,他可以想象父亲气恼与绝望的样子。

自己失踪以后,家里找我了吗?肯定会找,肯定会!父亲与哥哥、弟弟为找我不知道会着急上火成啥样子。而自己,连封信都不给家里写——他不敢写,他不知道如何给父亲交代,更惧怕父亲殷切的目光,他无脸面对江东父老……

很多次他想给爹和同学写信,但总是写好了又撕碎,再写,再撕。他不能跟他们联系,他生怕学校知道他的行踪把他抓回去——在很长的时间里,宋书恩都认为自己是负案在逃。

那次宋书恩被打之后,他就与何玉凤说好了,秋后农闲去县城打工。那个打他的人,已经弄清楚,就是村东头程老大,他看着宋书恩使他与何玉凤的婚事泡汤,恼得牙根疼,那天正好碰见他,就使了坏招,故意撞人找事,发泄了一通怨气。何玉凤搞清楚之后,找到村干部,说如果不处理就到派出所报案。最后程老大不得不赔情道歉,还罚他花了几十块钱在村里放了场电影。

一个星期天早上,何玉凤把正在睡觉的宋书恩叫起来。

“书恩,快起来,咱去县城,我跟刘老师说好了,今天去她爱人在县城的建筑班。”

宋书恩早就迫不及待了,穿好衣服拉开门,抱着玉凤亲了一口,说:“玉凤办事真利索。”

自从他们的嘴吻在一起,宋书恩就不再叫她姐了。

何玉凤想了,让宋书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菜园,确实不是个事。他能在县城打工,好歹比在家里舒展,离家也就三四十里地,既方便回家,也可以让他安心待下去。

在县城一个工厂的建筑工地上,宋书恩跟着何玉凤找到了刘老师的丈夫许老板。许老板正在训人,他对着几个正在干活的小工说:“你看看你们几个,挖这点儿土够不够你吃?年纪轻轻的这么疼力气,能干好活儿?”

地槽里几个小工都低眉顺眼地舞动着手里的铁锹,带劲地向沟外扔土。何玉凤看许老板训完话,就走上前说:“许大哥,刘老师给你说了吧?我是她的同事何玉凤,这是我的男朋友宋书恩,你看能给他安排点儿啥活儿?”

许老板看看宋书恩,问:“你有啥技术?砌墙?粉刷?”

宋书恩摇摇头,说:“我刚从学校出来,除了有力气啥都不会。”

许老板就说:“你就先搬砖提灰吧。”

宋书恩说:“我把行李放个地方,明天正式上班吧。”

许老板对着远处正在干钢筋活儿的人喊:“老四,老四你来一下,你把这个小工安排一下,先找好住的地方。”

一个满手都是钢筋屑的人走过来,然后一摆手,说:“你过来吧。”

宋书恩和何玉凤跟着老四来到一个装着大铁门的车库,手一指说:“你就住这儿,那边有砖有架板,自己动手支个床吧。”

宋书恩看看别的“床”:用四五块砖垒起来做“床腿”,用架板做“床板”,架板上铺着拆开的纸箱,纸箱上是被褥。

何玉凤皱皱眉头说:“书恩,行吗?不行咱就不干了。”

宋书恩笑笑说:“什么意思?有啥不行的,你怕我吃不来苦?”

何玉凤面露担心,说:“这住的地方太差了,晚上看书都难。”

宋书恩一边铺床一边说:“没事,你放心吧,总比天天闷在家里强。”

宋书恩与何玉凤把床铺好,已经到了中午。宋书恩说:“玉凤,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我们去看场电影,看完电影你回去,好吧?”

何玉凤说:“当然好啊,咱们还没进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二人出了工厂,在一个小饭店坐下来。何玉凤说:“今天我请你,书恩你点菜。”

宋书恩说:“我请你,你点菜。”

何玉凤也不推辞,点了一个泡椒凤爪、一个泡菜、一个剁椒鱼头、一个腊肉炒窝头,又要了一瓶半斤的二锅头。

宋书恩看见酒的时候又想起夜闯女宿舍的事情,情绪不觉有点儿低落,他说:“不喝酒了吧?”

何玉凤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喝酒怎么行?喝,我陪你喝。”

宋书恩说:“这算什么重大事情?到建筑工地当个小工,又不是去机关上班。”

何玉凤说:“看你说的,凭你,能一直当小工?我相信你会有出息。”

宋书恩说:“但愿吧。”

何玉凤说:“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不要我。”

宋书恩说:“乱说。放心吧,我决不会辜负你。”

何玉凤幸福地把头靠在他肩上,说:“跟你说着玩呢,我相信你。”

吃完饭,他们跑到电影院,看了一场功夫片《武林志》。电影很好看,两个人却并没有全神贯注地看,而是一边欣赏电影,一边用手传递爱意——两人的手一会儿缠绕在一起,一会儿互相在对方身上探索。好几次,宋书恩的手都触摸到了何玉凤馒头般的乳房,她紧紧地偎在他身边,深深陶醉在爱抚的旋涡中。

何玉凤要走的时候,有点儿难分难舍。她上了车,又跑下来,紧紧地抱着他说:“书恩,累了就请假回家歇歇,星期天我来看你。”

宋书恩看到她眼里盈满了泪水,伸手替她抹下眼泪,说:“看你,又不是生离死别,离家这么近,说回去就回去,还哭哭啼啼的。”

“我舍不得离开你……”

何玉凤紧紧地抱着他,一时泣不成声。

宋书恩第一天上工,把自己打扮得破烂不堪,跟个叫花子差不多。头天下午跟何玉凤在大街上转悠的时候,看见有卖旧衣服的,他就花了两块半钱买了一套劳动布工装,上衣已经没了纽扣,裤子膝盖处有两个不大不小的洞。何玉凤问他:“你买这干啥?给你准备的衣服不够啊?”

宋书恩笑笑,说:“干啥得有个干啥的样子,我穿得周吴郑王的能像个建筑工?再说了,那衣服跟泥沙砖头来回蹭,不照样不成样子?”

搬砖提灰的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累死人,要把和好的灰浆用灰兜提到砌墙师傅身边的灰盆里,再把砖一块一块搬到师傅的手边,关键是要不停地干。开始感觉还很轻松,干着干着两只胳膊就像被绑住一样伸不开,手不知不觉磨出了血疱,胳膊酸疼得不敢触碰。深秋宜人的气温在他感觉是燥热的,阳光也有些炽热,汗水浸湿了内衣,又洇透了外衣,头发水洗了一样打绺。一天下来,宋书恩累得浑身像被抽打了一顿,碰着哪儿哪儿疼。

吃晚饭的时候,宋书恩动都不想动,强打精神坐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这时候,他才知道在建筑工地做个小工是多么苦累,而在菜园的生活,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坐在铺板上呼呼哧哧抽泣了一阵,又怕别人看见了笑话,就拿起毛巾去洗脸。夜幕降临的工地上光线明暗不一,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向水池走去。

“哎哟!”

宋书恩在跨过一堆木头时,右脚刚踏上一根圆木,就尖叫了一声,然后坐在了地上。脚下一阵锐痛,他感觉有一根细细的针刺入了脚底。他想把脚从那根圆木上抬起,一用劲,伴随着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脚出来了,鞋子却被挂在了木头上,一看,一颗十来厘米的钉子穿过鞋底,上边分明还留着鲜红的血渍。

宋书恩一摸脚底板,黏糊糊的,血继续向外涌。老四过来看了看,说:“忘给你说了,在工地上走路一定得小心,钉子啊,铁丝啊,铁片啊,扎着都不轻,吃亏的人不少了。像这种锈钉,还怕感染破伤风。”

宋书恩双手抱着脚,嘴里哧哧哈哈地说:“那咋办啊四哥?疼得很。”

“能咋办?去诊所呗,处理处理伤口,再打一针破伤风针。”四哥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伤,没个一两星期干不了活儿。”

老四给了他五块钱,还给了他一辆破自行车,跟他说了路线,让他自己骑车去。

宋书恩骑车来到一个诊所,医生一看就说:“这伤口要处理可疼啊,伤口又小又深,钉子扎多深就得往里清多深,不然容易感染发炎。你怕不怕疼啊?”

“怕疼也得清啊,只要不感染发炎,能快点儿好就中。”宋书恩做好了受疼的准备,心想,能多疼?扎都扎了,还能抵上扎的时候疼?

医生一下手,宋书恩才知道比扎的时候要疼好多倍。医生拿着一个大针管,吸满了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其他什么的消炎水,然后很随便地就把针头顺着钉眼儿往里捅,一边捅一边往里推消炎水,针头刺的疼痛,加上消炎水的冲击力,把疼痛从脚板一直传递到全身。他的浑身都在战栗,头上冒出的汗热气腾腾,他坚持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医生还拿着针管四下搅动,搅动的时候他感觉心尖都在抖动,他的腿有几次都想抽回来,怎奈脚被医生用膝盖压着无法动弹。医生这样鼓捣了两次,用了两针管的消炎水,那只脚在疼过之后,先是热,后是凉,再后来就没有了感觉。

医生清洗完毕,又抹了点儿碘酒,然后上药包扎,最后打了破伤风针。

打完针医生看着宋书恩大汗淋漓,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突然说:“忘了,给你用点麻药就不恁疼了。”

宋书恩哭笑不得,心里说,啥水平,你早点儿想起来啊,老子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苦。

从进诊所到打完针,总共不到四十分钟,宋书恩却感到非常漫长,简直是经历了一场严刑拷打。

从诊所出来,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响,宋书恩想着这么晚了,不知道伙房还有没有吃的,就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一手扶车把,一手拿着烧饼吃。

艰苦的打工生活才刚刚开始,真不容易啊。宋书恩这样想着,感觉受伤的脚又开始嚯嚯地疼起来。

因为脚受伤,宋书恩不得不歇着。他躺在空无一人的车库里,心里真有点儿焦急。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只能躺在铺板上不动。好歹来的时候何玉凤给他准备了几本书,还有本和笔,他就用看书、写日记打发无聊。

打工如此艰苦,那么来建筑工地打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宋书恩心里冒出了这个问题。是农闲了找份活儿干,还是为了挣钱?是为了干一番事业,还是为了离开何家?而当初自己对打工所抱的希望,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个几十人的建筑队里,混到最好,无非是像老四一样做个二老板,干活少点儿,工资高点儿——而这样的目标,也不一定能实现。

干一天是一天吧,走到哪儿说哪儿,车到山前必有路。宋书恩一边对未来充满了迷茫,一边为自己寻找安慰。既然命运把自己推到了这一步,自己还能选择吗?只管往前走吧,多想多发愁,还不如不想。

何玉凤星期天来看宋书恩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地了。脚着地的时候还有点儿隐隐约约地疼,但他在何玉凤面前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当然也没有告诉她。

何玉凤除了给他送来生活用品和吃的,还带来了一星期的《中北日报》和新一期的《中北青年》杂志。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宋书恩本来就没上班,也就不用再请假。他借来自行车,带着何玉凤轧马路看电影。因为陪何玉凤,他穿得还算规矩,白衬衣白线坎、深蓝褂子深蓝裤、白力士鞋,看起来就像个农村学生。如果不是跟何玉凤一起出来,他肯定不讲究,工地上一打工青年,哪顾得上穿着打扮?

与何玉凤在一起,宋书恩几天的低迷情绪马上就恢复得朝气蓬勃。看着灿如桃花的何玉凤,他的心里飘飘忽忽的,他可以拉她的手,可以抱她亲她——在生活着很多城里人的县城,能与她相随相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何玉凤看他的第二天,宋书恩就开始上工。考虑到他还不能大幅度地走动,老四就安排他和灰,就是把石灰膏与大沙掺在一起加水和成泥状,这活儿不用多走路。

宋书恩与另外一个工友供三个大工砌墙,宋书恩负责和灰,另一个负责搬砖提灰。一个大工看宋书恩是生人,就问他:“新来的,是哪个乡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嗯,黄河北柳青县。”

“哦,我说不是本地人吧,几百里地哩。看你细皮嫩肉的,刚下学吧?初中还是高中?”

“高中,我都十八了。”

“哟,还是个秀才哩。不过在工地上你学那些文化可派不上用场。别看我文化低,砌墙却是好手,干大工一天能挣六块,你高中生当小工只能挣两块。我给你说,好好跟我学吧,我教你砌墙,学好了,一把瓦刀吃天下。”

宋书恩点点头,心里禁不住涌出一股感激之情。是啊,在这里不论学历,就看技术。而这时候,对他来说砌墙也是很深奥的技术。而学这门技术,需要给师傅献殷勤。

宋书恩马上把铁锹插在灰堆上,从口袋里掏出“邙山”雪茄,小跑着走到两位大工面前,一人递了一根烟,说:“常师傅、刘师傅,吸根赖烟,以后还得多照顾我,学砌墙还得你们教我。”

两个大工都表示没问题,等干上两三个月,再招小工了就能学砌墙,不用和灰提灰了。

宋书恩一听得干两三个月小工才能学,感觉时间有点儿长。他当下就思量,得凑机会请请老四跟两位师傅,尽早学砌墙,早点儿干上大工。

那一阵儿,宋书恩脑海里满都是砌墙,做梦都是站在脚手架上,一手拿瓦刀,一手拿砖,用瓦刀铲起灰盆里的灰浆,摊匀在墙上,再往砖上挂点灰,然后把砖轻轻地放上去,拿瓦刀轻轻叩几下,一块砖就算砌好了。然后看看灰盆里灰浆不多了,就对着下边的小工高喊一声:“灰!”

在梦里,宋书恩感觉自己砌墙的动作特别潇洒。做一个砌墙的大工,一天能挣六块钱,就是他最现实的理想。

打工的日子,最让宋书恩受不了的,不是苦与累,而是晚上睡觉的环境。一个二十几平方米的车库,除了留了一条仅能容下人过的小通道,全部是砖支起来的架板,住了近二十个人,都睡下的时候,人挨人,翻身都困难。地方小不说,还热闹得很,在一个六十瓦白炽灯昏黄的光线下,三五一伙围在一起,或打扑克,或喷诓,还有喝多酒闹着不睡觉的,没一刻消停。这些民工中,很少有文化程度高的,他们除了干活、吃饭,就是打扑克、喝酒,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活动。

宋书恩虽然有过学生宿舍的群居体验,但比较起来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学生宿舍人虽多,但毕竟睡的是床,大家的素质都不差,知道互相关照,不会大声喧哗,更没人打扑克瞎闹腾。当然,那时候也有个别同学搞恶作剧。

每天吃过晚饭,宋书恩都害怕去车库里。通常,他会拿着书和纸笔去工地附近一个办公楼前的夜灯下,那里还有一个水泥台,可以趴上去或坐上去,虽然姿势有点不舒服,但总算有个能读书写作的地方。

宋书恩的行为,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办公楼与工地之间有一道墙隔开,很少有人去办公院,也就没有工友看到过他在夜灯下读书。生活太单调了,除了读书和写点儿东西倾诉一下,他还不敢奢望有更好的消遣方式,比如看电影、看戏、看歌舞演出,那得花钱,目前还没有更多的钱供他天天去享受,甚至连花十几块钱买个收音机都不舍得。

他也喜欢一个人溜达。他所在的工地在县城的最北端,不远处有一个两三平方公里的沙丘,沙丘上长满了刺槐、荆条、桑柘柳等耐旱的树丛,还有野菊花、车前草、节节草、茅草、蒿棵等。白天的时候他去过,沙丘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小路,四处的树林野草使整个沙丘看起来有一种神秘感,可以听到很多悦耳的鸟叫,却看不见鸟儿在哪里。

这里也许会有皮草狐。他第一次来到沙丘这样想,神秘的皮草狐总是躲在神秘的地方,只见它留下的痕迹,不见它的身影。

宋书恩晚上一般不会走进沙丘腹地,夜幕下的树林阴森森的,里边还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虫鸣与莫名其妙的声音,胆子小了从边缘路过都会心惊肉跳。

傍晚出来溜达,宋书恩会沿着公路从沙丘旁边走过,然后来到围绕县城的无名河河堤上,再顺着河堤走一段,找个台阶站一会儿或坐一会儿。

寂寞、无聊、迷茫、无助,这些在人落魄时容易滋生的情绪,时时侵袭着宋书恩的灵魂。他虽然并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沮丧样子,却也没有那个年龄的知识青年身上所具有的乐观。

不能想,现实,未来、前途、归宿,都不能想,越想越乱。空想除了增加痛苦,没有太大的意义。再说了,很多农村人不都是这样吗,他们从来不怨天尤人。自己不就是多上了几年学,多了一份对生活的向往和理想,怎么就不能在建筑工地上做一个体力劳动者?

当然,他还有玉凤,还有甜蜜而浪漫的爱情。无论是上层社会,还是底层社会,爱情都是美好的,都会给人以安慰与温暖。

在最底层的打工生活中,宋书恩一天一天地挺了过来。适者生存,也许,甘于现状不见得就不是一种优秀的品质。

一个多月之后,宋书恩请老四和两位师傅喝了一回酒,很快就如愿以偿,开始学起了砌墙。他不笨,加上砌墙本身也没有太高的技术含量,就是熟能生巧,没几天他就掌握住了横平竖直的砌墙招数,站在脚手架上拿着瓦刀也很像回事了。

砌墙虽然很苦很累,宋书恩却干得有声有色,自从请老四喝过酒之后,他们就开始私下交往。可以说,老四成了他繁重体力劳动中的精神慰藉者——老四不但有很多书提供给他读,还在夜里带他过上了绚烂多彩的夜生活(时不时他们会有一次喝酒聊天、看电影抑或是看文艺演出的活动)。

老四并不老,大名叫胡杨林,三十来岁,高中毕业,是个文学爱好者,笔名柳杨,时不时在市日报副刊上发表些诗歌、散文,还是市作协会员。他在工地上还能看图纸,有威信,就被老板封为带班班长,相当于二老板。

宋书恩与老四喝过几次酒之后,老四发现了他的底细,对他说:“老弟,你告诉我,你为啥离开学校?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就你这成绩,考大学肯定不成问题,如果没有难言之隐,肯定不会弃学。”

宋书恩酒喝得有点儿多,面对老四的发问,毫不犹豫就如数招了。老四大笑道:“一步走错啊,老弟,你要为你的这次行为付出昂贵的代价。不过你也不用灰心,只要有本事,机会总会有的。”

宋书恩那时候是一片茫然,哪想过自己的未来?听老四如此说,就问:“四哥,你说我还会有啥机会?”

老四吐出一串烟圈,说:“慢慢来嘛,凭你,这么好的功底,只要努力,不怕干不成。我给你说,我那儿有的是书,古今中外的名著基本全有,你看了只管去拿。还有笔墨纸砚,你用了只管说。”

宋书恩一阵感动,抓住老四的手说:“哥,你就是我的亲哥,如果哪一天我有点儿出息,一定不忘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老四说:“什么大恩大德,我跟你就是对味儿,我喜欢你。记住,老弟,千万可不能为眼前的诱惑迷住,你的未来不在这里,更不在何庄村。”

因为遇见老四,宋书恩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精神渴求从对何玉凤的思念中转移到对文学的痴迷。自最初的时间里他回去过两次之后,就变成了何玉凤屡屡来看他,而他很少回家。

宋书恩第一次回去,是在上班一个月后,他趁晚上坐车回家。因为收了工已经天黑,加上末班车走走停停,他回到家已经接近九点。他敲门的时候,何玉凤狂奔着来开门,他一进门她就把他抱住,久久地站在院子里默默无语。甚至不等他去堂屋跟父母打个招呼,她就把他拉到自己的闺房。

那一夜,他们抱在一起几乎一夜未眠,但终究没有逾越最后的防线,仅仅是拥抱和亲吻。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已经如醉如痴了。她无数次地对他说:“书恩,我是你的人,我是你的人……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嗯,我会的,我会的。”

第二次回去,是在他看护工地的前一天,他请了一天假。何玉凤对他的思念更加强烈,她抱着他,身体扭动着,颤抖着。

“书恩,书恩,我想把我自己给你……”

“我也想,玉凤,可我们还小……”宋书恩眼前突然浮现出凌燕的眼光——充满了妩媚与温润的眼光。在那个初夏的夜晚,她的妩媚迷住了他。联想起凌燕,接着又想起自己翻过学校围墙的刹那,还有在野外无助地奔走——他的心里掠过一丝惊慌。接下来,他渐渐地变得理智,静静地抱着玉凤,一点点地把她即将燃烧的烈火扑灭。

“我愿意给你书恩,你不想要我吗?”

“不是不想,我要等到入洞房的那一天。”

后来,在一个飘着雪花的星期天,何玉凤跑到工地上来找他。他刚刚睡醒,洗漱完正准备吃午饭,她在老四的引领下来到他面前。

“玉凤你来了?”

宋书恩一阵惊喜。尽管他从老四的话中听出点儿什么,自己也没有做好入赘何家的准备,但他仍然非常迷恋与何玉凤的爱情。

何玉凤等老四一走,有些羞涩地说:“书恩,我想你。”

宋书恩摸了一下她的脸,说:“我也想你。”

两个人抱在一起,何玉凤害羞地说:“我们结婚吧,结了婚就生好几个孩子。”

宋书恩这时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只比猫大、比狗小的白色动物的眼睛——那眼睛是那么沉静、那么淡定。在他与它相持的几个夜晚,他与它对视,它的那眼神似乎传递给了他,让他安静,让他镇定。他久久地没有说话。

“你说话呀。”

宋书恩笑笑,捋了一下她的头发,说:“这么急吗?你说咱这会儿能结婚吗?我才十八岁,还不够结婚年龄,等到了年龄,我们就结。到那时候,我们就天天在一起,夜夜抱着睡一个被窝。”

“嗯……”

何玉凤在陶醉中幸福地闭上眼睛。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个小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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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万古第一宫

    万古第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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