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平淡重逢才是真
东莞厚街三屯的绿洲鞋厂东门，身着工装的女工同胞们一听下班铃响，争先恐后从各个车间像鸭子一样飞了出来，个个都想飞得更好更远，但属于厂区的天空不允许，一面很不起眼的墙壁并不是屏障似的，诱惑功能却很强大，个个都向它面壁，秩序井然，排着六条长队。
原来墙上挂着六台考查出勤的打卡机，心甘情愿接受“咔嚓”一声的阻拦后，明显脚下生风，可以生那么二三十步，来到似门非门处又排起长队，那是不锈钢过道，仅容纳一个人通过，保安的眼神似乎又成了阻力，阻在每张脸蛋儿一样。
吕品像认识他的什么嫂子一样，探头探脑：“高矮一样，胖瘦一样，还没有发现那只鸭子向你飞来。”
“你比我还急？你是见什么？我是见什么？”
“你是见亲爱的，我是见嫂子的。”
“知道就好，”我吹烟雾在吕品脸上，“等会别激动，在女工堆里，她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错错错，相同，不同，脸蛋儿上明显看得出。”
“多嘴，老江湖一样，”我提出严重警告批评，“老是盯着自己的嫂子脸蛋看，怎么好意思？”
“我不管那么多，我想看就看，我不一定完全当她是嫂子，有时当小妹妹，我两姊妹，我是哥哥，下面是妹妹，哥哥关心关心妹妹应该应该的。”吕品真想表现出色；“我想说就说的，想问就问的。”
厂门外，放飞的鸭子真飞走一样，不快，也很快。没几只是在厂门口觅食的。
“你怎么后退呢？”吕品多功能嘴巴，“是不是见着了，刚才两个手挽手的一对，有个指了指，是指我们。”吕品真扶住我往前走一样。
没错，手指的那一瞬，我看得很清，才退了一步。
吕品还要扶我朝前走时，我拍打他：“我没有你激动不已，冷静点好不好？”
“久别胜什么？今晚我不打扰你，现在是我放肆的时候，我当然要尽情。”
“你别羡慕嫉妒恨好不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羡慕？嫉妒？恨？可以这样连在一起吗？”
“秧视主持人这样骂过外国人。”
正抬杠着，手挽手的两个人排完队且打好考勤卡了，仍然是慢步走，依然没有像别的鸭子那样脚下生风，过不锈钢过道接受保安礼遇时，松开挽着的手，一前一后，走在前的是周玉梅女友。
“这位就是你的战友哥哥？”玉梅一见我问。
“是是是，是倒是，”吕品搓着双手，“你们的见面仪式平淡得离谱。”双手张开又合拢，戏笑着。
我当然懂，来一个拥抱的意思。我以为玉梅不懂，谁知懂得比我胆大多了：“待到世界属于我们两个的吧，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呢。”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这是我妈，叫妈？”玉梅示意我身边的工友。
天上掉下个妈，我语无伦次，叫还是不叫，真犯难了。
“是妈，真是妈。”
当妈的，对我叫不叫她妈，真无所谓，冲我笑笑。
“那我先叫，叫阿姨，阿姨好。”吕品解围一样。
但并解除我的，玉梅非要我叫一声妈不可：“叫啊，你是叫妈，不是叫姨。”
“叫吧叫吧，是妈，当然叫妈。”吕品的鬼脸扮得很酷，意思是妈的叫法不能帮你代替。
“走吧走吧，吃饭去。”当妈的不知怎么当妈的，妈没当上，也这样对我客客气气，当我亲人一般，拍打一下我的手。几秒后，我的嘴也被拍打一下，是玉梅拍的打的。
饭罢，玉梅与妈分手，当妈的真是当妈的，扬扬手去吧去吧，我晓得请假。我情不自禁了：“妈，好走！”当妈的真是当妈的，挥一挥手，冲我单独说一样：“去吧去吧。”
“真是你妈？”吕品这一声问得好，完全帮我在问。
“妈也乱叫得？你乱过没有？”真嫂子训真小叔子一样。
吕品承认没乱过：“姨妈是姨妈，姑妈是姑妈，前面该姨要姨，后面该姑要姑，妈是妈妈，简称妈，不能姨不能姑，多个妈少个妈都是妈。”
“什么叫水平，这就是。”我在玉梅耳边说，“他一般出口成诗的。”
“那我考考你，”玉梅从我左手边伸出头来，“前面，今天晚上还有一场晚会，你解释那几个字给我听。”
玉梅手一指，我和吕品同时看那几个字：盛世嘉年华青春赛歌文艺晚会
吕品真在念，念了又念，吞吞吐吐一样：盛世嘉，年华青春赛歌，文艺晚会。念完，吕品卷舌音卷得很普通：“嘿哟嘿哟哟，喀什和乌鲁木齐街头多次真见过，从来没引起注意，还以为是盛世嘉超市呢！”
我也在念，念的与吕品差不多：盛世，嘉年华，青春赛歌，文艺晚会。
“我是这样念的，不知念对没，”玉梅念得非常认真：“盛世嘉年华，青春赛歌，文艺晚会。”
“‘盛世嘉年华’是什么意思？”吕品不耻下问。
“我就是不懂才问你。”
“直接问你情哥哥不就得了。”吕品拍马屁一样拍我屁股。
“你说！”玉梅也拍拍我屁股。
“我只能瞎猜。”我真猜了：“我猜啊，年华是奖品，盛世奖给你年华，年华永远青春，青春永远比赛唱歌，直接盛世奖年华不好听，用个嘉字。”
“妙妙妙，独特独特，随便一猜就准。”吕品起哄一样，竖起大拇指。
“你对文字这么敏感？”玉梅双手大拇指都朝我竖起。
“要不，怎么写得出小说？”吕品邀功请赏一样，“他发表在新疆边防战报上的处女作是我帮他投的稿，你不知道吧！”
“是吗？”玉梅大嫂一样，“真该多谢你这个小叔子。”
“不用谢我，谢他本人，本人的功夫有那么深嘛。”吕品替我张狂：“明明能摆在报上的深功夫，偏偏要深深躲藏起来，是金子，就是要让它闪闪发光嘛。”
“别说诗人话好不好？走在大路上，有几个说这种话的？”我说，“说日常口语吧，哪里吃饭去？”
“是我请客，当然高级的。”
“轮不到你吧！”玉梅摆出地主之宜，“今天你是客人，嫂子请小叔子应该的应该的。”
“你别嫂子嫂子，把自己叫老了。”吕品与嫂子的玩笑越开越大：“盛世嘉了年华给你，大哥也在，我倒想当面叫，叫一声亲爱的小妹妹。”
“哭什么哭？”我打趣说，“才一年没看到自己的小妹妹，就哭成个泪人，将来找了女朋友，一年一次鹊桥相会，天天哭成个水人，不要打井了。”
“那你女友走大运了，吃水不忘泪水人。”玉梅边说，边拱了拱手，“说吧，请小妹妹怎么个清法，几星级的？”
“算啦算啦，干了，荷包快干了。”我越打越趣，“人家是你小叔子，不是我什么，不该送我礼物，但人家为了方便找到嫂子，硬要送我，我不接肯定打架的，所以笑纳一日多时了。”
“那还是我请吧，小叔子哥哥！”玉梅绕过我后背，拉小叔子哥哥转弯走进金碧辉煌的一家不知几星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