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清水村早就进入了睡梦中。
按理说,张木生作为陈明富老人的外家亲侄子,这几天为老人打理后事一直忙个不停,应该很辛苦才对。可是张木生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着,他在想姑姑晚饭后说的话,在想姑父的遗言。姑父后一句遗言在大家听来好像不可思议,以为姑父要么是糊涂了,要么是疼爱孙子。尤其听完金生强调的陈凡不要在外边与人争斗后,大家看起来似乎理解了老人的良苦用心。
张木生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方面脑海里会时不时地显现出那天在学校见到侄子时的情景,不知道那是不是巧合?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村里有关姑父的传说,思绪像脱缰的野马,跑出了很远,很远……
清水村,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村子!全村拢共二十多户,一百多口子人。村里世世代代以耕地打猎为生,民风一向淳朴、彪悍。
说他们淳朴,是因为山里人天生热情好客,别说家里来了客人,即使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他们都会拿出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好东西’来招待,你跟他客气他还不高兴!说他们彪悍,同样源于他们是山里人,贫瘠恶劣的生存环境,使得村民祖祖辈辈与天夺食,与地抗争。相对来说,野兽什么的啊反而显得不足为道了。
村子位于华夏西南边陲,是十万大山中一个很普通的村寨,听老人们讲古时候附近曾有过一个小关隘,叫做清水关,村子由此而得名。至于这个说法是真还是假,今天已经很难求证,因为关隘早已消散在漫长的岁月中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过,村子周边的地势确实十分险峻,四面都是深山老林,山上林木苍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完全掩盖住了村寨。就在几年之前,外面的人要进村或者村子里的人要出去,除了走水路---也就是村子前面的那条山涧,就只剩下一条羊肠小道了,是真正的‘进村难,难于上青天’!
这种情况直到几年前才有了一些改观,为了改善村民出入太不方便的困难,在当地政府和社会人士的帮助下,前前后后花了两年多时间,总算开辟出了一条从村子到高寨的勉强能走牛车的土路。
由于这条土路的开通,清水村才慢慢地多了些许和外界的联系,把自己那神秘的面孔微微展露在世人面前,尽管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高寨是这片山区最的大寨子,有一千多人。除了每年固定的几个活动外,每逢一、四、七,高寨还会开办集市,附近山里的人在集日都会拿着东西来叛卖,然后买回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
所以,别说最偏远闭塞的清水村,就是相较起其它村寨来,高寨也要繁华一些,多年前就修通了一条从寨子到乡里的柏油马路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清水村有一、两百年历史了,村民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其实村里原本只有两姓的,分别是张姓和蒋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四、五十年前的一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才发生了改变。从那以后就形成了现在的格局,也就是清水三姓。其中张姓最多,有十多户一百来人,其次是蒋姓,也有七户三、四十人,最少的当然就是陈姓了,就只有一家,只有一户!
很显然,这个不速之客就是陈明富,也就是陈凡他爷爷。
说起陈明富,他的到来以及他的身世,对于清水村所有人来说,至今都只是一个谜。
这事吧-----还得从四、五十年前说起。
四、五十年前,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啊!炮火连天!无数华夏儿女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
那时候大山深处的清水村几乎与世隔绝,活脱脱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四十多年前,山里接连下了好几天暴雨,村前那条温婉的小河涨了好大的水,河水从深山老林里咆哮而来,一具‘尸体’随着山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漂流而下,最后搁浅在清水村村前不远处的河滩上,着实给这个世世代代被群山环绕,质朴安宁地村子带来了好些躁动和不安。
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稀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和今天一样,那天也是夏季,所不同的是今天出太阳而那天下着雨。华夏西南的夏季就是这样,会时不时地下阵雨、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一般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严重了就可能引起山洪暴发。
发现‘尸体’过后没多久,村民们在村长和几个族老的带领下来到了河滩,当村里胆子最大的后生张大胆把‘尸体’翻转身来,第一眼看清那具破落不堪的‘尸体’时,他都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冷气,脚下不自觉地“蹭,蹭,蹭”连退三大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张大嘴巴一时脸色苍白。
跟在村长和族老后面的村民们嘴巴里发出杂乱的惊恐声,连同脚下也是一阵混乱,胆小的已经用手捂住了眼睛转身往回跑,好一阵才消停下来。
“尸体”确实太吓人了,真的是破落不堪、惨不忍睹。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草鞋,关键是他身上全是伤口,枪伤刀伤都有,当然,摔伤、擦伤更是不计其数。
张大胆坐在泥地里一两分钟后,他茫然地扭头朝身后的乡亲们看了看,最后在村长的示意下,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尸体’的鼻息,如此三两下后,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来,“他---他还活着---”
既然人还没死,纯朴的村民就不能见死不救了,最后商议结果,先把他抬回村长家,因为也只有村长家条件稍好些,有空余的房间安顿。然后叫蒋先生给瞧瞧,至于能不能活,那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年还是一年?反正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村民们看到村长闺女偶尔会搀扶着一个虚弱的青年出来,有时坐在屋前的石头上晒晒太阳,有时去河滩上走走……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年轻人姓陈,叫陈明富。陈明富对所有人都很客气,见到人都会笑着点点头,只是他很少和人说话。有心人也会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发呆,眼睛总是往山后注视,要不是他一身的伤痛,大家一点也不怀疑他会立刻动身离开!这样的举动让村民很奇怪,难道山的后面不是山吗?有那么吸引人?
再后来,又过了好几年,有天听外边的人说,倭寇投降了!村长闺女张秀娥看到陈明富像疯子一样冒着倾盆大雨跑到河滩上,直挺挺的跪下,双手紧扣沙石,把头埋在河水里,单薄的身躯连着肩膀无助地耸动着,悲凉、无声。那一刻,看得她好心疼,好心疼!张秀娥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后背。陈明富跪在地上右手握拳用力朝沙石砸去“砰,砰,砰”一下,再一下…水和石沙和着鲜血四下飞溅!他猛地伸张双臂用力抖动,抬起湿漉漉的头向后一甩,河水混着雨水随着头发向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同时仰天长吼“啊-----”地一声哭了出来,是那样凄凉、那样无助。女人从身后绕到他面前,把他那湿漉漉的头环抱在了怀里,任他哭泣,像个孩子。
也就从那时起,陈明富才真真正正成为了清水村的一员,并在村里结婚生子,开枝散叶……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直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