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叶庭带着郭大锤离开之后，按照滕老仙的指引，以一个螺旋的角度向山上行去。一路上郭大锤闷闷地低着头，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像他刚做决定时那么好。
本着关照小朋友的原则，养气草小叶悄悄地伸出手，在他脑后绒黄的发旋上弹了一下。
“师兄！”郭大锤傻乎乎地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黝黑的小脸蛋上难得露出一个成熟的担忧神情。“我就是一直惦记着沈师姐说的话……咱们擅自离队，叫蓬师兄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他选择跟着叶庭时没想那么多，但一个老实孩子，循规蹈矩惯了，难免会有点担心。
“能提前完成任务，宗派不会介意那么多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了，锤子。”
“恩？”郭大锤没听明白，有些迷惑地望着前方与山雾一般的青年身影。
“走的人多了，就会出来一条人人都不得不走在上面的路。你稍微远离些，就会跳出来许多人指责你不会走路，但那往往是你成全自己的方法。就像抡锤子确实比举盾更适合你，对吧？”
郭大锤略略听懂了一些，抱着自己的小锤子点了点头。
“所以偶尔感到孤独不是坏事，说不定你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了。而且，有一件事是师兄能向你保证的。”叶庭沿着一路上山的踪迹，望向蓬师兄原本要他们去驻守的槐树林。启程时是清晨，现在是正午，强盛的午日穿不过笼罩在苍南山顶的阴云，但仍能投下一些浅色的光，让黑漆漆的老树林并不显得那么鬼气森森。
“什么事呀？”
“跟着他们继续走，会有性命攸关的麻烦。”
郭大锤瞪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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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向着山上走，他们的表情越凝重。
山下如果还能算终日被笼罩在水汽与烟灰交织的雾色里，到了山腰处，空气中已经隐约有了硝石与硫磺的怪味，每一次呼吸都感觉不到浓雾中的潮湿，烧灼后的灰烬沿着吐息切割喉咙。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灵兽不算少，基本都是灰头土脸，还有些被烧灼出惊心的伤口，匆匆地向山下赶去。走兽迈着疲倦的脚离开家乡，飞鸟哑着嗓子离开树枝，最令叶庭难过的，还是苍南山的一草一木。
他们的根牢牢地扎在泥土里，而那片泥土说不定未来即将变成焦炭的颜色。走兽任意去留，它们惟有停伫此地。叶子蒙着烟云下黯淡的日光，枝叶呼吸着被污染的空气。
叶庭能听到它们的声音。不是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能开启灵智，但他能听到的几乎是所有植物的声音。有的肃穆，有的寥落，悲喜都不浓烈，趋于平静。
寂静的，有尊严的死亡。
一场山火过后，森林固然有可能诞生出更加肥沃而崭新的生命，但今年的落叶已不是去年的落叶。
最可怕的是哪些火系灵兽。
叶庭数着，他们多少也遇到了几次，但那些火红的身影基本都像闪电一样，向着与所有灵兽相反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上山。叶庭和郭大锤想拦，但他们两个都不擅长速度，竟是一只也没撵上。
但他们两人亲眼看到，有一只火系的焰羚羊跑得太快了，飞跃山涧时一个不慎摔向了崖对面的松树。它撞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内丹燃烧出的一团妖火，卷携着所有的生命力，不死不休般燃烧起来，点燃了苍翠的松林，和不幸路过的一窝野兔。剧烈的火焰让野兔尖叫乱跑，引起一场小范围的火灾。松树无言地死去，将身躯贡献给烈焰。
火灵兽状若疯狂的样子，与一行四人昨日遇到的火狐狸何其相似。
可以说，这些疯子就是苍南山火情失控的帮凶。
门派要求杀的三百只灵兽，在他们看到这副地狱般的画面后，不仅不会令他们良心不安，反而愈发迫切起来。
“到了。”滕老仙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庭停住脚步，望向四周。这是山林中一片较为偏僻也平坦的坡谷，四周的草木略显荒芜干燥，但还没到燃烧起来的程度。最为显眼的是远处两棵互相依偎着的参天古树，它们的枝叶看起来也萎靡不振的样子，像是生机被某种寄生物恶狠狠地压榨着。
“老师，附近有火灵兽吗？”
“有，而且是你难以想象的多。小叶啊，我问你，这世上什么灵植最多？”
“这……应该就是我们养气草吧。”叶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似乎从宗派藏书阁的见闻中看到过如此的记载。
“不错，那么最多的灵兽呢？或者说，最多的动物？”
小叶一时语塞，有些不确定地摸了摸下巴：“是蚂蚁吗？”
“正是！这世上的灵兽里，单体最弱小的，莫过于火系的红蚁。它们除了精通搜索易燃之物外基本没什么神通，但巢驻得极深，若无准确位置，普通修士还真难找到。”滕老仙有些得意地停下话锋，等着叶庭开口来问。他也是思忖了良久，才想出这么一个花不了多时便能清除上百灵兽的方法，不可不卖个关子。
“那么还要请教老师，我们该如何找到红蚁巢穴的位置呢？”叶庭也忍不住赞叹对方所选的软柿子，朝着花盆的方向从善如流地拱了拱手。
“那就要去问它们的仇家了。”滕老仙操控着养气草的叶子挥了挥，指向了远处的两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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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家好，在下乃是一株养气草，奉宗派之命前来讨伐引起苍南山大火的妖兽。敢问两位老人家，可知道附近红蚁巢穴的位置吗？”
叶庭将郭大锤安置在远处，孤身走上前去询问。他按照滕老仙的嘱咐，放缓了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去与两棵古树交流，以示尊重无害。
“红蚁，害我！饮我的树汁，啃我的树根，红蚁！”
两棵大树的树干都是几人合抱粗，显然得有个百来年的岁数，交流起来却还是思维简单，如同人类的小孩。叶庭抹着汗，慢慢安抚他们摇晃着枝叶表达愤慨的情绪，愈发觉得自己凝出的神智在有心人看来绝对事出反常，以后还是多装傻充愣的好。
滕老仙之前就给他介绍了，这种扶桑树乃是黄阶中品，虽然比红蚁高了一个品阶，但两棵树哪堪成千上万红蚁的敌手，往往要被欺负。如果看到了半死不活的扶桑树，往往证明附近有大批的红蚁群落。
“看我的手，这根！”其中一棵扶桑树终于理解了叶庭的话，朝着他挥了挥自己为数不多没有枯萎的树枝，指着东南方向的丘陵，“二十棵树的距离，八棵树深，红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