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时候,红衣站在客栈门口的灯光下等候着他,如一个乖巧的新婚妻子一般,等待着丈夫的归来。此刻西门邪的神情并不能算好看,显得有些落寞低沉,却仿佛又带着一丝轻松。
红衣来到西门邪的面前,拉起他的手说道:“我都听西门念说了,你们在月西城里的事情。”
西门邪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来,轻声说道:“现在没事了。对了,那个家伙呢?”
“你说龙傲天么?”
“龙傲天?”
“就是那个开客栈的人,呵呵……”一提起龙傲天的名字,红衣也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他在客栈里呢,说是要将客栈盘出去,然后跟着你。”
西门邪这一次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回应,走进客栈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龙傲天,冷声说道:“去帮我准备几株冬菊。明天我要带走。”
“好,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准备好之后好好休息,客栈也不用盘出去,从今以后你就在月西城之中守着吧!”西门邪挥了挥手,旋即便是领着红衣直接去到了客房之中。龙傲天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沮丧了下来。西门邪不让他跟着,他的机缘就此断了不说,一旦那老者寻见他,恐怕朝不保夕!
只是这一次西门邪的语气已经极为决绝,虽然听上去平淡,可这中间的决然却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来的果决!已经到了不容他质疑的地步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当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时候,众人已经来到了客栈前方,龙傲天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冬菊交到了西门邪的手中,神情很是复杂。昨夜一整晚的时间,整个月西城的花市都已经关门闭户了,龙傲天只好是跑遍了整个月西城周边的野外,方才寻到了这么几朵冬菊,眼见着已经快要在寒冬之下枯萎了,却提前一步被他采摘。
“走吧!”西门邪言道。
“少爷,带上我吧,我……我就算是当牛做马都行,我若是呆在月西城中,那就当真是死路一条了!”龙傲天思考了一晚上,权衡利弊之后,实在是不敢留下来,只好是硬着头皮跟着西门邪了。
西门邪全然没有要理会对方的意思,直接朝着前方走去,众人也随之跟上,龙傲天见对方不说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是一路跟着。西门邪瞥了他一眼之后,这一次并没有直接拒绝他一路跟上来。
天空上的雪花又开始零零散散的飘落了下来,将整个月西城映照的有些朦胧了起来,顺着穿城而过的月西江,约莫过去了半天的时间,西门邪等人便是已经来到了月西江畔的那一处故居之中!
当初他们只是普通人,可如今按照乱心境界的脚程,这一段遥不可及的路程,也变得格外的近了。江水拍击着岸边,足以称得上浩瀚二字的月西江畔,光凭着这冰雪还冻结不住她的豪迈!时而却又静谧如处子一般!
西门邪浑身有些发麻,因为这记忆中的江水,第一次再现在他的面前之时,他竟像是做梦一般!站在这宁静的月西江旁,一如当年站在清语的身边那个稚嫩的幼童!这一刻,没有人出声打扰西门邪,就陪着他静静的站在这里。
“哥哥,回家吧!”西门念走上前来,轻声对着西门邪说道,西门邪有些恍惚,转过头来,看着早已经玉树临风的西门念,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懵然的点了点头。一转身,却依旧是那平静的月西江,他记忆中的身影,却浑然不复。
红衣拉起了西门邪的手掌,一阵温暖袭上他的心头,西门邪站在原地顿了顿,方才抬起头来,对着红衣笑了笑,朝着古楼的方向前行而去了。
时值隆冬,这月西江畔的游人早已经各自归家,硕大的江畔,竟也只剩下了西门邪这么一行人罢了。
渐渐的,古楼的模样也显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只是比起当年,这古楼似乎是又破旧了一些,上面爬满了藤蔓,又因这隆冬的风雪而干朽枯竭,剩下一支支枯茎还残留在古楼的屋墙之上,门窗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已经被风雪彻底的吹败,说是古楼,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空有骨架的废墟罢了。
清语没有墓碑,如她所愿,将她洒向整个月西江之中,若是将来,那个男人回来了,清语第一时间就能够知道。就算是到死,她满心满念都是那个男人。西门邪的神色越发低迷,双眼不禁有些湿润了起来。
“哥哥,他没回来过!”西门念从古楼之中走出来,神情黯淡的说道,屋内的陈设,甚至是残屑都未曾变化,多年来积攒的灰尘,更不像是有人出现过的样子。这里正如他们离开的时候那般,早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如今的西门念也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世,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他不回来更好,我会去找他的!”西门邪冷声说道,退后了几步,抬起头,看向了整个古楼,对于往日的记忆,早已经随着清语飘向月西江的那一刻就消散一空了,他的过去和这古楼一样,已经是一座废墟。
既然如此,又何须留下这么一座废墟在自己的心中呢?苦笑了一声,西门邪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轻轻挥出一掌,一道灵力从西门邪的掌中激发而出,刹那之间,古楼便是彻底的应声倒地,真正的化作了一片废墟,连半点往日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不出三月,这里就将杂草丛生,再无半点痕迹。
“哥……真的什么都不留么?”西门念眼眶有些湿润,忍不住的问道。看着古楼消失在他面前的瞬间,心中有些不舍。
“念儿,这已经不是我们的生活了!”或许,从那无名山头分别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注定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古楼和他们的生活只会相差的越来越远。
手持着冬菊,一点点的来到了月西江畔,西门邪跪在了地上,西门念见状,也跪在了西门邪的身边。
“娘,我们回来了!”西门邪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冬菊洒向了月西江上,“你看,念儿很好,我没有欺负他,我有好好保护他!”
林囚天和西门念都是心中震荡,这就是西门邪的承诺,这就是地牢之中所有人的那片曙光!纵然是背负下所有的黑暗,西门邪也会将自己的光明,毫无保留的给西门念!哪怕是身死道消,他也一样会死在西门念的前方。
月西江的江面泛起波澜,冬风吹过,似清语在浅笑低吟般的对着西门邪诉说,又像是那记忆中有些冰凉的手掌拂过二人的脸颊。
冬菊的花瓣一点点的随着江水,飘飘荡荡的飞向了远方,星星点点似春芳烂漫一般,让人有些失神。众人站在西门邪的身后,没有人去打扰他们兄弟两,让他们尽情的在这片江水面前倾泻自己的思念之情。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直到两人的肩上都已经落满了雪花,甚至连双腿也已经逐渐没入雪地之中的时候,西门邪方才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冬菊也早已经尽数倾入到了月西江中,只听他轻声说道:“娘,我们要走了。”
“娘,念儿以后还会来看你的。”西门念站在西门邪的身边,脸上的表情哭中带笑,同样似有着一丝解脱般!反倒是轻松了起来。西门邪也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西门念的头,一并朝着后方走去了。
和月西江别离,两人也彻底的迈过了自己的过去!方策、林囚天、乐天涯和陆曾霜都已经走出来的这一条路,直到今日,西门邪方才彻底的走过!看着西门邪那有些爽朗轻松的背影,林囚天的嘴角也是笑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西门邪才是真正的西门邪,那个曾经让他们所有人都会畏惧的天才,要真正展现出他的锋芒了!
“少爷,马匹已经备好了!”远处等候着他们的龙傲天将准备工作做的很完善,却没想到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是在周围响起了。众人不禁是一愣,这月西江畔古楼所在之地极为偏僻,若不是草长莺飞之际,根本不会有人来此,更何况是这等隆冬腊月?
不多时,这阵马蹄之声的主人已经是露出了本来的模样,浑身笼罩在甲胄之中的众人,逐渐来到了西门邪等人的面前,旋即恭敬的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我家主人听闻云逸同落幽谷高徒在此,特派我等前来迎接!”
“你家主人?”西门邪冷笑了一声,他们来到月西城并没有易容乔装,被人认出来,倒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只是这邀请的方式,未免有些贸然!“你家主人是哪位?”
“主人身份,小人不便透露,还请几位移步府中,主人自会与各位相见!”
“你这甲胄不是天月军的甲胄,月西城之中叫得上号的势力也没有几位,宋家算一个,钱家算一个,你家主人是哪位?”龙傲天站在西门邪的身后,直接开口说道,他在月西城之中待了这么些年,自然是对于这些势力无比的熟悉!
这些侍卫神情不变,对于龙傲天的问话,也是丝毫没有反应。说完自己该说的之后,便像是石像一般站在西门邪的面前了。
不过总归算是他们识相,没有在月西江边叨扰西门邪等人。
“走吧,去看看他这主人。”
再回月西城的时候,已经是快要正午时分了,天上的雪花不减反增,似有越演越烈之势。原本只是有些朦胧的月西城,此刻更像是遮掩在一片雪幕之下,苍苍莽莽天地皆白。
穿行过月西城的大街,众人直接便是来到了这群人口中的府邸!牌匾之上硕大的宋府,已经足以揭示这来人的身份了!
“没想到还真是宋家?”林囚天讪笑了一声,“难不成是知道了尧光山中的事情,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他倒是得有那个胆量!”西门念也是冷笑一声,手中的折扇不自觉的收了起来!
“这宋家,怎么说?”西门邪看向了龙傲天,龙傲天的目光顿时一亮,连忙凑上来说道:“这里是宋家的一处分支,说起来,和踏雪城的宋家也算是同气连枝,只是平日里的交集也算不得多!这里的家主听说乃是一名乱心境界的高手!叫……宋桥!”
“叫什么?”西门邪脚步骤然一停,无比诧异的看着对方,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桥!”
“哈哈哈……没想到竟然能够在月西城中见到两位大宗弟子,当真是宋某三生有幸啊!”人未至,声先到。远远就能够听得见一阵无比爽朗的笑声传入众人的耳中,而这时候,西门邪也没有任何的怀疑了,因为这声音,他记得很清楚!
果不其然,不多时,那一道大腹便便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比起数年前的模样,宋桥似乎又是胖了许多。目光从西门邪等人的身上扫过之时,也是带着格外的赞许之色,做出邀请的手势说道:“诸位少年英雄们,请上座!”
西门邪嘴角咧开一笑,直接便是走进了屋内!
“久闻云逸孤峰江南、月红衣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啊,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是这等少年豪杰?”仿佛是见到了仰慕已久的英雄一般,宋桥的目光之中,找不到任何的瑕疵,“落幽谷倾谷之力培养的不世之材,雪藏多年也为现世,却没想到,今日竟是莅临府中,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宋家主客气了!”西门邪轻声笑道,微微朝着后方仰了一些,有些揶揄的看着宋桥。
“只是在下实在孤陋寡闻,不知这位俊杰高姓大名?”龙傲天站在西门邪的身后,不曾入座,自然而然,宋桥的目光便是落在了林囚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