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原本以为我遇上了高如是这样的一个疯子。事实上,很快我就发觉,疯子都是成对儿出现的。
高如是把那份协议留给我,他虽说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可我知道他压根没打算让我拒绝这份协议。
我在屋子里闷了两天,实在憋得慌,于是拿上钥匙和钱包,打算找个酒吧去喝点酒。推开门,却怔住。我面前站着一个披着皮草的女人,她正预备按我公寓的门铃。那是高太太。
这种局面发展下去,电视剧里一般都会出现原配暴打小三的画面,我也许会被她揪着头发扯到地上去,又或是脑袋死命地磕到墙壁上。
我预想的画面统统没有出现。
高太太看起来比我镇定得多。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纪小姐。”
我只好把她让到屋子里面去。
给她泡茶的时候,我有些慌乱。这种慌乱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在桌边坐下来。
她说,“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她说,“其实你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像是怕我会误会又忙补充道,“我没有什么恶意的,只是碰巧就知道了。”
我“嗯”了一声,实在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结什么。
她喝了口茶,我注意到她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我想我应该来跟你说说话,有些事我也没办法跟别人讲。”
我心想她要是来跟我诉苦,那真是找错对象了,我压根不算介入他婚姻的第三者,充其量也只是个被动的炮灰。
“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职员。”她陷入到回忆当中,声音轻轻缓缓,倒有些像高如是平时说话的样子。
我听人说闲话的时候说起过,高如是创业全凭高太娘家给的支援——高太太家中三代经商,在国外的华人圈里很有些分量。
“后来他开始自己做,生意越做越大。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很多,”她轻咳了下,“有些找到家里来过,我也见过。”
“他和我生活了二十五年。这么长的时间,我想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想什么,他要什么,我只要看他一眼,就都知道。以前的那些女人,他不会太在意,就算生了孩子也无所谓,你应该看得出,他不是喜欢孩子的人。”
这一点,我确实有注意到。高如是对孩子没什么耐心,也很少提起他的子女,即便有时需要出来面对媒体,也只是带着高太太。我以为他是怕树大招风,让孩子曝光多了会造成他们的危险。
高太太说,“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心智还是个孩子。有些任性,也有点霸道。我想这些你应该也都看得出来。”
我摸不清她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忍不住要打断她的话。“高太太,你找我,是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她看着我,脸上浮起一丝笑来。
“纪小姐,你是明白人,我想你会留在他身边,自然是因为他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让你离开他,相反的,我希望你能陪着他。”
我很意外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又说道,“我很爱我的丈夫,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希望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以前,他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他,但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直到你出现,我觉得他好像重新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或许是老了些,不比那些追求你的年轻人,但我想他会愿意为你付出很多。”
“他说他死后会把身价分我一半。”
高太太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
“我想他会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东西。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和他一样的喜欢你,并不在意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可能要委屈你一些,他没办法给你婚姻。”
我忍不住要冷笑。
这是什么戏码?怎么会有这么大度又隐忍的女人,甘愿把自己的老公送给别的女人,甚至不惜深夜跑来劝说。
“高太太,我没有兴趣给你分享同一个男人。”
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随即很快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跟你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有毛病。但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诚意的,我看得出,你和其他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你太抬举我了,我们没什么区别,都是看中了高先生的钱。”
她讪笑了下,没在意我的话。
“等你冷静地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你会发现他有值得你爱的地方。到时候,你就不会觉得你留在他身边是为了他的钱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
我没有送她出去。不得不说,她令我迷惑不已。我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她要是来找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兴许还能招架得住,可她来劝我听从她老公的话,我的确受到点惊吓。
等她走了,我踢掉鞋子,慢慢走到窗户边去。我看见她慢慢地往出走,她的车停在路边,司机开着车门等着她。
瞅着她的空当儿,我看见了停在楼下的另一辆车。新没来由地一紧。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那辆车我认得,是孟永勋的。
我转过身,靠着墙壁,喘息声剧烈。我突然很怕他也找上门来,也许我们会大吵一架也说不定。
我以为我说的那些话,足以把他心里那仅存的属于我的温情彻底粉碎掉,可他此刻唱得这又是哪一出?
手指微微的颤抖,身体也跟着微微地发抖。我突然能理解高太太刚刚进来这里时的感受。她并不像她表现得那么镇定,她也在恐慌,她也不知所措。
取了烟,慢慢地点燃。桌上的软中华,是前两天买的。
女人迷恋的都是些琐碎的事,因他抽这烟,顿时觉得这烟丝燃着的味道就是他的味道。一如当年,因他用那沐浴乳,就巴巴地买来用,以为这样就会把他的味道留在身上。
这些小女人会做的事,我以为只有我那几个妹妹会做。殊不知,我做得轻车熟路,不动声色,连自己都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