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这些天,我窝在屋子里细细地盘算。我的存款不多,换个城市租个房子重新开始似乎并不困难。于是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要拒绝高如是的“好意”。我的确是贪钱的人,却讨厌复杂化的局面。何况这地方还有一个孟永勋。只是想来想去,放不下的还是家人。
另外,我也不确定这一次是不是能一走了之,而不是半路被高如是带回来。
寄生虫考虑的问题,都是琐碎而徒劳的,只因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三十岁了,内心居然还如此愚蠢,以为有本钱拒绝得了高如是。殊不知,他的执拗全然是我的盲区。
这些天,孟永勋的车仍是停在楼下,有时候我站在帘子后面,抽着烟,看着他,心钝钝的。开始关心天气预报,每每说到降温,就希望他能软弱一些,早早地开车回家。
后来发现,若我关了灯,他会再站一会儿就回去,于是每天一过10点就迫不及待地关灯。久了,他似乎看穿我的小心思,仍是守着,直到凌晨三四点。
我多半等他走了,才躺下睡。不然,躺着也是白搭,心里记挂着,过一会儿就要起身去看一眼。
我盘算着离开的时间。想着自己需要个帮手,要走得不着痕迹,以我的道行显然不够。我想到沈守业。我做好对他和盘托出的准备,希望他愿意帮我。
想着隔天起来要给他打电话。
只是,隔天却被另一桩事打断了我的整个计划。
约莫十点多钟,冉冉打来电话,只是哭,说得不清不楚。
我着急地冲她喊,“先别哭,到底怎么了?”
她这才说出个究竟来。
五妹纪心心丢了。
我六个妹妹,虽说个个都是小机灵鬼,偏偏这个心心是全家人的心病。她是个哑巴。离我家不远有个聋哑学校,她在那里念书,每天早晚有校车来接她。
今儿早上冉冉送她下楼,本以为她会照往常一样自己走到门口去,搭校车到学校,岂料刚刚学校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没去上课。
我没往深了想,只安慰冉冉先在附近找找。随即拿了外套,就往外跑。
心心是家里最乖的孩子,像是天生没有叛逆心,类似让家人担心的事她绝对是做不出来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只是找了一大圈,该问的人都问了,直找到天黑,也毫无头绪。她陡然间像是人间蒸发。我这才慌了神。
“报警吧。”冉冉哭哭啼啼地抓着我胳膊说,“爸爸还不知道呢,要知道了非急死。”
“还不到24小时,再等等。”
晚上我和她一起守在家里。暂时不敢让其他的妹妹们知道,只骗她们说心心去朋友家待着,今天不回来。
等到太累,我安顿冉冉回去睡下。我躺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
也不知睡到几点,电话突然大响。我跳起来,伸手去抓电话,这才发现,响得是我的手机。
屏幕不显示号码。
接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问我,“是纪小姐吗?”
“我是。”
“你妹妹在我们手上。”
“你们想干嘛?”
“准备50万,我会再跟你联络。”他顿了下,又说,“最好别想着报警,除非你打算给她收尸。”
电话嘎然断掉。
冉冉从屋子里跑出来,“谁来的电话?”
我强颜欢笑,“没,是个朋友,闲得发慌问我睡没睡。”
冉冉一脸的失望,也睡不着了,坐到我身边来。
“心心的事,交给我办。”我想了想,还是要叮嘱她一番,“你安心上班,不要管这些事,爸爸和妹妹们问起,你就说心心在我那里住一阵子。”
“姐,不报警吗?”
“你别管了,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看表,才三点多。
我穿好外套,叮嘱冉冉关好门,然后便下楼去。
深夜的路边车不好拦,我冻的浑身发冷,才拦到一辆车。告诉司机要上半山,他老大的不愿意。我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来塞他手里,他便默不作声了。
等到了地方,司机便调转车头往回开。我踩上台阶,拼命地按门铃,心里发狠,胸腔剧烈地起伏。
有下人来开门,看见我,先是一怔,随即便要拦住我。
“纪小姐,老爷还没起来。”
我推开他,“那我就进去等他起来。”
我横冲直撞,才进去,就见高如是裹着睡衣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看见我的时候,一脸温和的笑意,丝毫不觉意外。
“老爷……”下人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挥挥手,在沙发边坐下来。“去给纪小姐倒杯牛奶来。”
下人顺从地走开了,过一会儿端了一杯牛奶来放在桌边。
我坐下来,愤怒冲击得我无法冷静下来。
“放了她。”
他轻笑,闲适地抚摸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是你做的。”我几乎要咬牙切齿。
“念念,你还太年轻,很多事你都看不开。”他慢慢地说,“就算我有心要治治你,也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放了她。”
“这件事不是我经手的。”他看着我,“不过如果你要帮忙,总要给我一个我认为值得的砝码。”
我很想把那一杯牛奶泼到他脸上,我从来没有这样憎恶过一个人,憎恶他道貌岸然的样子,憎恶他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犯法!”
他笑起来,“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不是我经手的,我完全可以把摘得干干净净,我是个商人,我只做交易,不会牵扯一些无谓的事。”
我颓然地失却了全身的力气。与这样的老狐狸讲道理,根本就是徒劳。
我不知道我沉默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更久。他只是坐在那里,淡然地看着我,等着我缴械投降。
末了,我还是只能坐以待毙。
“是不是我签了协议,你就放她回去?”
他仍是笑着。
“你该知道,现在是你在求我帮忙,结果自然由我来决定。”
我默然,手指微微地蜷起,又更紧地攥住。
“我签。”
他脸上的笑浓烈起来。他起身,走进旁边的一个房间里,过一会儿拿了一袋文件给我。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在那一叠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什么时候能见她?”
他拿回那些文件,看也不看我,站起身来,慢悠悠地往楼上走。
“先去客房休息吧,你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