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疼——我已经为这门课浪费了金钱，还要为它浪费宝贵的时间。”悠然笑嘻嘻答。
其实她曾经考虑过换课，只是反应慢了半拍，结果错过了换课的节点。
“你这样的学习态度，不适合出来留学。”乐子骢很是无语，他低头看了一下卷子，“英文中文一块上，还真想得出来。你不知道平时的卷子都是TA（助教）批改的吗？我们班的三个TA，有本专业高年级的，有跨专业跨院系的。这个传播能力，你自己想想看吧。还好你不是鹅大学生，只要别再来串门，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你。”
“认出就认出，有什么大不了的。”悠然不以为然道。她巴不得能客串一回鹅大网红，和他一道。
“杜同学，算我求你行不行。”乐子骢无奈地叹了口气，指指卷子，“这个你拿回去，把我圈出的那些错误好好看看，重写一遍。中文的部分，都翻译成英文，我给你批改。”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写完了，用邮件发给我就可以。”
他这是答应要替她补习英语了。可是，显然，他弄错重点了，而且是故意的。
慢慢来吧，只要建立了常态的联系，就会有走下一步的机会。悠然这样安慰自己。
“是，乐老师。”她干脆利落地回应。
还没走出大门她就开始犯愁。当时真是手抽了，为什么要默写那首《少年游》？这下好了，他要她把它翻译成英文。这可怎么译？古典诗词的意境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呀。别说译成英文了，就是译成现代汉语都会缺失了那份美感。
唉，真是自讨苦吃！还不如当时就顺从心意，在每个空白处都留下最直接的表白，“乐子骢，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周末，悠然如愿搬到了乐子骢的楼上。两室的小公寓，收拾的倒还算清爽，就是总充斥着一股她不习惯的咖喱味。这让她有点犯难，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四个月，自己能坚持得下去吗？
她烤了一些纸杯蛋糕分送邻居，庆贺自己的乔迁之喜。送到楼下，丹尼尔为她开的门。听说她搬过来了，他惊讶不已：“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是为了肖恩搬过来？”
悠然使劲点头：“当然认真的，你要多多配合啊。”
丹尼尔耸耸肩：“我不捣乱就是了。”
乐子骢不在。丹尼尔说他被团队里的一位同学叫到实验室去了。“哦，肖恩总是这样，连周末也不知道好好享受。”
闲聊了一会，就到了午饭时间。丹尼尔说请她吃披萨，冰箱里有现成的冷冻披萨，用烤箱烤20分钟就可以上桌。
“冷冻披萨你还是留着应急吧。”悠然摇头。她打开冰箱看了看，自告奋勇：“我来做个面条。”
跑上楼去，从自己的百宝箱里取来锅碗瓢盆和调料——她还没来得及去买菜，只能将就着用他们冰箱里剩余的材料。
乐子骢进门的时候，厨房里一锅香喷喷的面条正好新鲜出炉。悠然就地取材做的番茄牛肉面，把不会用筷子的丹尼尔吃得恨不得以手代筷，最后干脆拿来了大叉子。乐子骢倒是吃得斯文，却也没掩饰住发自内心的愉悦。显而易见，这面条还挺对他的胃口。
悠然早有打算，于是趁热打铁:“刚搬来，实在不喜欢楼上厨房的味道。吃货的痛苦你们能理解吧……我可不可以借用你们的厨房？反正你们也不太用。”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丹尼尔抢先表态：“那你得多做一点，我们交份子钱。”
乐子骢淡淡一笑：“我无所谓。”
比想象的要顺利，悠然就这样开始了做厨娘的日子。
她那整整一行李箱的厨具——锅碗瓢盆，还有油盐酱醋，很快就占领了厨房各个可以陈列的空间。他们的双开门冰箱也很快就被她塞得满满当当。
悠然在厨房向来是个快手，短时间内做出三菜一汤于她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众口难调。丹尼尔爱烧烤，乐子骢爱煲汤，她自己则喜欢红烧和小炒。
没关系，她可以慢慢地改造他们的饮食习惯，让他们向她看齐。
每次开伙，四个炉盘的电炉灶她至少同时开启两个，一个炒，一个炖，炉灶下面的烤箱则时不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煲汤比较费时间，她一向较少尝试。可是为了满足乐子骢的味蕾，她一试再试。菌菇煲，什锦煲，莲藕炖蹄膀，鸡汤煨蔬果……但凡买得到食材，她都试了个遍。偶然从同乡那里弄到点笋干，她又兴致勃勃地做了笋干老鸭煲。看他喜欢吃，她索性让母亲给她寄家乡的笋干。
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爱煲汤，他又不是广东人，可也没好意思问。
不久她就知道了原因。那一天，丹尼尔不在。又一次大大快朵颐之后，乐子骢第一次主动跟她提起了从前的事。他说，小时候他很爱去奶奶家，因为奶奶家的厨房总是煲着一锅浓香四溢的汤。而笋干老鸭煲就是他记忆中留存的美味之一。
“知道吗，就是那种烧木炭的小炉子。每次回去，奶奶都要用它炖鸡炖鸭给我们吃。笋干老鸭，板栗土鸡……用最老土的风炉生那个木炭火慢慢炖好几个小时，不放盐不加味精就生姜黄酒和生抽调味，香极了。”
乐子骢眉眼舒展，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我常常忍不住诱惑偷偷去掀盖子看有没有好，奶奶一边笑我馋，一边又偷偷地夹一两块用小碗装上，让我躲到她房间里去吃。可是一两块哪够啊，一等奶奶走开，我会跑回炉子前，悄悄地把小碗装满。有一回正夹着一块大笋干，还没到碗里，就听到我妈在外面喊我。我一慌，滚烫的笋干落在了手背上，烫得我龇牙咧嘴。”
“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馋。”悠然想象着当时的场景，无声地笑了，“你奶奶是不是特别宠你？”
“当然。”他是唯一的孙辈嘛。
“很想她吧？”
“嗯。”
“你经常回去看她吧？”
乐子骢放下筷子，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蕴藏着一触即发的心事。
“对不起，我问多了。”悠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难得高兴他多说了几句，她就又忘了分寸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开了口：“三个月前，我最后一次见她……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没放圣诞假。我扔下所有的工作，坐最近的一趟航班赶回去。见到我，她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悠然心里一阵唏嘘。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健在，但是因为距离遥远，相互走动也不多，祖孙之间并没有太亲近的感情。所以一时半会她还体会不了他心中的隐痛和懊悔。
蓦地想起和他初识的场景。即便处在失去至亲的巨大悲痛中，那时的他，依然是那么的沉静温和。面对她的纠缠，他也只是淡淡地拒绝，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然而此刻的他，眼角分明有些湿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