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色的确差了点。一怔之下,悠然立即压低了声音,“胃还不舒服?别强撑着了,去医院看看。”语气里满含关切。她终究还是无法当他是陌路人。
“不是胃。”乐子骢答。她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视线却在一个水平线上,没有什么距离感。
“昨晚失眠了,一直在想……到哪里去弄点安眠药。”
一直在想一个人,辗转反侧,煎熬一夜,却又无从说起。
悠然马上扫了一眼他的黑眼圈,心想难道真是岁月催人老?这个人,以前熬完通宵还坚持去讲课,一点事也没有。
“安眠药是处方药,得去医院看精神科。”她认真地说。
“精神科就免了。”乐子骢不自禁地笑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失眠?”
“轮不着我来问吧?”悠然牵起小女孩的手,“走吧,妞妞,小朋友都在等你呢。”
“等等。”乐子骢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去翻公文包,但是很快就抬起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忘带来了。那本书,《鳄鱼爱上长颈鹿》,你落在车上,我带回家了。”
“知道了,你慢慢看。记得还就行。”悠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心慌意乱了,连忙拉着妞妞进去。
——
闵洁趁着孩子们午休的空当来找悠然,见她正坐在活动室的一张小桌子前奋笔疾书,便轻手轻脚走过去,然后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忙什么呢?”
悠然吓了一跳。看到是她,便放下了笔,“重新写教案呢。托班的教材居然也这么丰富,够我忙一阵子的了。怎么样啊你,新搭档还合拍吧?”
“还能怎样?小梁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闵洁笑道,“我已经跟她约法三章,要积极主动,要随时沟通,要密切配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你呢,还好吧?”
“累就一个字。”悠然朝午睡室努了努嘴,“现在都安耽了。不过也走不开,随时待命的状态。”
“别着急,上道了就好了。”闵洁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殷殷叮嘱道,“再忙再累也别忘了今晚的相亲节目。约了六点见面,我陪你一块去。对了,郑元恺刚刚还让我提醒你,好好打扮一下,别素面朝天的就去。”
“接见贵宾啊?”悠然开玩笑。她向来走的甜美可爱风,庄重华贵的扮相可不适合她。
“他那个同事,眼界……有点高。”闵洁有点吞吞吐吐,“我透露一点点,就一点点。那个人,其实是他们的大区总监。以前和他是一个部门的,人家追求上进,现在已经是单位里最年轻的管理层了。”
悠然笑:“人才啊,怎么还单着?不是耍我吧?”
“单着不是很正常?对的时间没遇上对的人呗。”闵洁撇了撇嘴,继续循循善诱,“人家愿意相亲,就是抱着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的心理。你也一样,别想那么多,合则谈,不合则散,没人要求你一见定终身。郑元恺给你列的相亲list,长长一大串。一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我就不信你会碰不上一个有眼缘的。”
“碰上有眼缘的也没用,现在的人都现实得很。”悠然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又拿起了笔,“我这个人,要相貌没相貌,要学历没学历,更不要提什么家世背景……”
“你啊你,见过自卑的,没见过比你更自卑的。”闵洁把她的备课本推到了一边,“你这不是刺激我吗?跟我扯什么家世背景,我知道你曾经是富家女!至于学历,你是自考的,跟我们全日制统招的是不太一样。可你混得不是比我好?瞧瞧老园长,什么好事都让你占先。还有还有,你留过学,我可是连国门都没出去过。相貌嘛,”她笑着一把将悠然从座位上拉起,“走,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当年能打动小妞妞她爹的这张脸,难道会是丑无盐?”
悠然扭捏着不肯去照镜子,嘴上却嘟呶着:“我告诉过你的,当年是我倒追的他。他只是喜欢我的厨艺罢了。”
“不是不是。所谓美女下饭,秀色可餐。他一定是先被你的美色迷惑,然后才是美食。”闵洁笑着给她打气,“悠然啊悠然,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迷人。特别是那一荡一荡的小酒窝,还有那撩人的一扭腰,哎呀我要是个男人,早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哈哈,事实上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会不会被你给掰弯了。”
悠然被她逗笑:“说不过你。好吧好吧,我今天一定好好表现,给郑元恺一个定心丸,让他知道你是直的,我也是直的。”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引得在午睡室值守的祝老师急急忙忙从里面跑出来,手指放在唇上用力“嘘”了一声,然后小声警告:“你们两个别在这儿闹,还有一个小时呢,让我再清净清净。”
闵洁做个鬼脸,笑着跑了。悠然也连忙坐下,重新开始备课。
小小班的孩子接得早,刚过四点钟,班里就剩下了妞妞一个孩子。
“要不我先走?反正这孩子只有你降得住。”祝老师看了一下时间,还赶得及去一趟社区医院。
插班生就是麻烦。不过这小家伙今天的表现还不错,一整天都是服服帖帖的。午休的时候,睡梦里竟然还咯咯笑出了声。
“没问题。”悠然干脆地回答,“奶瓶的事我会跟她家长说的,明天再带来的话就没收。”
这孩子其他的问题都解决了,就是改不掉抱着奶瓶不放的坏习惯。
乐子骢来接孩子的时候,悠然正陪着妞妞在玩手指游戏:
小牙刷,真有趣,爱和牙齿做游戏。上刷刷,下刷刷,左刷刷,右刷刷,里外牙,都刷刷,刷得牙齿白花花。
一对一,VIP待遇。妞妞玩得很是开心。看见乐子骢来,跳起来叫了声“爸爸”,又马上坐了下来,“杜老师,杜老师,再来一次。”她不敢再叫“妈妈”,因为悠然已经很严肃地跟她谈过话,如果再叫“妈妈”,杜老师就会回到另外一个班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悠然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微笑着拒绝:“妞妞,我们明天再玩好不好?已经五点了,杜老师要下班了。”
她站了起来,去橱里拿妞妞的小背包,一边给孩子背上一边小声说,“今天怎么来晚了?过了5点,孩子就得送困难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