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门口，阿成远远就看见弟弟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游戏，父亲在扫地，母亲在晒衣服，阿成在门口定了定往里走，来福和前朝摇着尾巴迎了出来，父亲顺着狗跑开的方向抬头看见阿成淡淡地问：“这几天去哪了？”
“出去透透气”
“家里怎么让你不舒服了？”母亲拿着空桶走过来，弟弟仍然在玩游戏。
“闷得慌。”
“店里那么空旷，出门到院外去连天花板都没有，怎么闷着你了？你别出去鬼混给我们招什么麻烦回来了。”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咬文嚼字，添油加醋。
“我就是怕待在这里碍你眼了。”阿成被母亲蛮不讲理的劲步步紧逼。
“你是又想把你妈气得病倒吗？”阿成话音未落就听见父亲说。
“她本来就有病，自己成天不按时吃药，我提醒过她很多次了，真发作了我也办法的事？”母亲装病这件事阿成真不想无辜背锅。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混账儿子，你这是在诅咒你妈吗？”母亲把塑胶桶重重摔倒阿成脚边，桶底发出爆裂的声音，来福听到了往那边吠了两声，前朝摇着尾巴跑到阿成脚边舔来舔去。
“我实话实说，谁都在乎你的身体，所以天天顾着你让着你，是你自己不爱惜身体，不吃药还不忌口，医生跟你说了多少次辛辣的和酿酒你不能吃，你还是天天忍不住要吃……”阿成带着责备的语气。
“你这是在跟父母说话的语气吗？是要吃人了是吗？这样对着我们吼？”母亲是外婆的八个子女中的老幺，加上二十岁就得上了癫痫，全家都惯着她，脾气大还特娇气，别人随便大声点她就夸大其词还觉得特委屈。
“我只是说话声音稍微大了点，现在想吃人的是你好吗？”
“你看看，你看看……”母亲想哭想哭的样子走到父亲边上：“当初跟你说不要把他送回家，被他爷爷奶奶带成什么样子了，阿华自小给我们带一直好好的，回家两年没到就学了坏模样，还好及时退学出来这里，看他现在多乖。”
阿成点了根烟抽上了，背对着大家站着。
“出去几天跟的什么小混混，这就学会抽烟了！？”母亲冲过来把叼在阿成嘴里的烟抢走扔在地上。
“我说要去找找，你又一直说他没钱了就会回来，现在在外面待几天都不知道交上什么朋友了。”父亲把扫把放好，跟母亲说。
阿成这才知道，原来他走的这几天，压根没有人出去找过他，冲到房间拿上自己的背包冲了出去。
“你又想去哪里，给我回来！”父亲坐在沙发上叫：“别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随便他走，他能有本事养活自己？”母亲手指着渐行渐远的阿成喊道。
来福和前朝又摇着尾巴把阿成送了出去。
在网吧的日子很简单，每天吃了睡，睡醒了玩游戏，身上的钱一点点地少，坏情绪却一点点地发酵。
“老板，请问我哥在不在这里？”阿成在读初三的小妹跑到前台垫着脚问胖子老板。
小妹是从小和阿成一起长大的，兄妹二人感情好得很，阿成从小发育很好，没到初中的时候已经一米七多的身高了，妹妹因为还没戒奶就被父母送回老家养，到初三了还才六十多斤，瞅着像个小学生一样。因为妹妹成绩好，被老师推荐去了县城最好的中学读书，全封闭式的内宿生活加上学业紧张，除了爷爷走的时候回来了几天半夜还捧着书本在复习，他俩在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了，连阿成辍学的事小妹因为参加竞赛一直待在学校所以也是后来回到家里问过奶奶才知道的。不过小妹也争气，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所以拿到了学校唯一的一个学费全免的资格，不然重男轻女的父母是不会让她读下去的。
“你哥哥长啥样？”
“嗯……就是长得跟我有点像，然后比你高……很多，黑黑的。”
“胖的瘦的？”
“比你瘦……很多。”说完小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没事，不打紧的，我确实胖，他们叫我胖哥呢。”老板从前台走出来往屋子的角落里指去：“是那个吗？”
“是的是的，请问我可以进去找他吗？”小妹仰着头往老板手指的方向望去，激动得哽咽了一下。
“嗨是他啊，你家可算是有人来找他了。在我这待了好些天了，每天也不洗澡不出去，我都怕病倒在我这了。”老板低下头跟小妹说。
“哥，我们回家了好不好？”小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多少有点害怕，蹑手蹑脚地走到阿成旁边，生怕吵到旁人。
“小妹，你怎么来了？”阿成看见许久不见的小妹突然出现在眼前吃了一惊，正想兴奋站起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这次离家出走的原因又把情绪压了回去。
“学校放假，叔叔出来广州有事顺便捎带上我过来玩玩，我上午就到了，看你不在，就一直问爸妈，他们刚刚才告诉我你在这，我就立马赶过来了。”小妹逻辑清晰地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完了。
“你先回去吧。”阿成听到父母就郁闷得要命，又盯着屏幕玩了起来。
“哥，爸妈让我叫你回去的。”小妹知道阿成一直很在意父母的看法，骗他说。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阿成知道这只是小妹说来骗自己的，父母是完全不关心自己在哪里的。
“哥，跟我回去了好不好？听爸妈说你已经出来很多天了……”小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旁边的人一直吵阿成望去。
“你先回去，我心情好点就回去。”阿成用手推了推小妹。
“你跟我一起走”小妹拉着阿成的手。
“好……走吧。”阿成起身拉着小妹出了网吧，找到一家餐馆坐了下来说道：“带钱了吗？请我吃顿饭吧。”
“带了。”小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老板，一份腊味饭。”
“两个人吃一份吗？”店里伙计过来问。
“她不吃。”阿成问答完伙计看着小妹说：“你就回家跟他们一起吃吧。”
“好。啊？哥哥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我的事情还没解决，迟点再说。”
“你有什么事啊？”
“小孩子不懂。”
“哥哥是不是跟爸妈吵架了？”
“你听谁说的？也没吵架，就……出来散散心。”
“那哥哥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好不好，明天你再出来散心。”小妹看阿成几天没洗的头发全是油，整个人憔悴得一点气色都没有，心疼得哽咽着说。
“我吃饱了，你先回去吧。”阿成吃完依旧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知道阿成的倔脾气，把身上的钱都留给了他说她明天再过来。
“小妹，又过来找你哥啦？”胖子老板看到小妹进来就跑过来打招呼。
“嗯，叔叔好，我来叫他回家的。”小妹有礼貌地向胖子老板问好。
“我跟你哥聊过几次天，是个不错的孩子。”
“嗯嗯，我哥对我很好的，小时候有他在都没人敢欺负我的。”小妹仰着稚嫩天真的小脸蛋自豪地说。
“你爸妈要是也像你这样三番五次地来，你哥早回去了。”
“他只是在乎。”小妹似乎什么都懂。
这天阿成终于回家了，因为小妹跟他说她要跟叔叔一起回老家了，阿成想去送送她。
送完小妹后，阿成一声不吭回到房间，收了衣服拎着包就走了，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他知道要开始赚钱才能养活自己了，回到网吧找到老板要来亮仔的联系方式。
“亮仔哥，是我，阿成啊，那个，你那现在招人不？”阿成找到公用电话亭塞了一块硬币拨通了亮仔的电话。
“你又离家出走了啊？”
“嗯……”
“走投无路了？”
“嗯。”
“那你先过来呗，你沿着公园往里走三百米见一栋白色建筑物再右转走大概五百米的尽头就是我们厂，我晚上八点下班到门口等你啊。”
“行啊，你小子！”下了班的亮仔接到了阿成。
“我啥经验都没有，可以做什么？”阿成开门见山。
“工资不高哦”
“不饿死就够了。”
“正式员工基本的吃住这个绝对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我刚问过经理了，你这未成年没法做长期工，没有编制哦，只能有活的时候做个兼职。”
“兼职能按时领到工资吗？”
“往常都是可以的。”
“那我住哪呢？”
“之前宿舍有个空位的，昨天刚来了个新人，宿舍都住满了，你这，要不你白天来上班，晚上回你家住去？过段时间床位空出来了我跟领导申请一下？”亮仔瞄着阿成的行李说。
“啊？”阿成没想到这厂里竟然没地方住，但店里暂时是不能回的了，看来只能继续住在网吧了。
阿成晚上继续留宿在网吧睡了一觉第二天，上班前先去亮仔宿舍冲个凉到经理那报到去了，是个有几百号人的厂子，阿成因为不懂业务被分配到打包装，每天的任务就是不停地把成品放到包装盒里贴上封箱胶，一天十个小时，四十块钱，一周发一次工资，也够阿成吃喝住了。
亮仔说今年的订单特别多，所以阿成也是每天都有活干，虽然白天上班重复着一个动作的工作算充实，可每当晚上回网吧睡的时候阿成趴在桌上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的时候，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离家出走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了，也全然忘却曾经想要拼点成绩出来的豪情壮志，他心灰意冷，眼神迷离，他似乎没有力气挣扎了，他终究还是迷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