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墨白看着他的背影道:“你不去吗?”
“梧桐灯会告诉我,故事的结局。”悦己静静坐在石凳上,再次点燃了那盏梧桐灯。
南宫初并不知道虞兮在哪里。
在第一时间他去了执手轩。
可是里里外外找了许久他都没有找到。
直到来到那处假山,虞美人花丛间,他终于看到虞兮,此时的她正一脸天真地坐在秋千上。
“三月暮,花落更情浓。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恹恹醉,尽日小帘栊……”她口中唱着那首她时常挂在嘴边的民谣,一身耀眼的红裙,像极那时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模样。
而后她脸上的容颜犹如蝴蝶破茧般开始变化。
直到恢复成原来倾国倾城的容貌之时,她才停止唱歌。
南宫初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想要冲过去抱住她。
却没想到她突然回眸,朝他嫣然一笑道:“相公,你终于来了。”
南宫初看着她从秋千上落下,朝着他奔来,当下也顾不得她嘴里喊着是什么,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但是当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却消失了。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人却消失在了眼前。
“相公,你在哪里啊!相公!……”
她不停地喊着那一句话。
南宫初循声而去,终于在南宫末的寝宫里找到了她。
她紧紧抱着已然没了气的南宫末,口中呢喃着:“相公,不要睡了,该吃饭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都不离不弃。”
她就这般抱着南宫末的身体,不停地说着那一句话,直至两人的身体都开始变得透明。
“虞兮!”
南宫初想要上前抓住她,可是她和南宫末的身体顷刻间化作了漫天星光消散在了屋内。
他终是来迟一步。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过了半晌。他才站起身子,这是皇兄的寝宫,和那个竹屋一模一样。
那么多年,他一直在家里等着她回来。
从始至终,他都比不上他,根本就不配得到虞兮的爱。
他踉跄着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前,余光却撇到了案桌上的一个盒子。
那是?
他打开盒子,是两道圣旨。
“朕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朕自知无力统治大夏,今踵唐虞旧典,禅位于其弟初,庸布告遐迩焉。”
这是三年前写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朕自知时日不多,太子年幼,尚不能继承大统,朕思虑多日,终是决定将皇位传给朕之弟……南宫初。
笔墨还是刚干不久。这是与他决斗前写下的。
南宫初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那里很痛。
“啊!”
窗外的大雨下得更凶了。
似乎想要宣泄着他内心的悔恨和恼怒。他跪在雨地里,不住地开始抽泣。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
悦己看着青灯光影里的南宫初,叹息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婉如那女子最可怜。”
“此话怎讲?”非墨白执扇拂袖。
“无论是自己爱的人,还是爱她的人,终究只是把她当做了别人的替身,她这一生都在成全别人的痴情,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还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委实可怜的很。”
“我还以为你定会怜惜虞兮。”
“我不怜惜虞兮,该怜惜的应是那桃花仙,终究其源不过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悦己莲步迈开,举着把伞走进雨里。
这场雨整整下了三天,停下的时候,悦己牵着小鱼儿的手,走在皇宫里。
她答应了虞兮要将小鱼儿带走。
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小鱼儿自从醒来之后,仿佛忘却了那日的事,只是手中拿着那个盒子,不停地问着悦己:“悦己姐姐,为什么我打不开这个盒子。”
悦己牢牢牵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直至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她扬起脖子看着一身蓝袍的尘生,冷哼一声道:“你的狼人师叔已经逃跑了,宫里的妖精也都死了,你还留在宫中干嘛。”
“我答应了皇上,要将小鱼儿带回空空山。”尘生也没有看悦己,只是看着一脸天真的小鱼儿,“他怎么了?”
悦己白了他一眼道:“道门会收一个半妖?你莫不是想把他困在锁妖塔一辈子吧。”
“半妖?”尘生皱起眉头,似是没想到小鱼儿不是人而是半妖,他思忖片刻道,“我会恳请师父收他为徒。他体内的半妖之力我也会想办法封印。”
“饶是你我都信不过,更何况你们整个道门,南宫末这个蠢货,死了也不让人省心。”悦己冷哼道。
“父君怎么了?父君死了吗?”突然小鱼儿泪眼汪汪地看着悦己,悦己自知自己失言,连忙蹲下身子道,“没有,你父君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小鱼儿长大,他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
“真的。”非墨白举着扇子,默默走来过来,右手拂上了小鱼儿的脑袋道,“只要小鱼儿乖乖的,你父君一定会带着娘亲来找你。”
对于悦己和非墨白的话,尘生也没有放在心上,举起剑道:“既然你们不肯将小鱼儿交给我,那我只好动手抢了。”
“且慢!”非墨白上前一步道,“既然尘生兄台是受皇上所托,悦己是受虞兮所托,不如让小鱼儿来决定跟随谁吧。”
“小鱼儿,我可以教你剑术!降妖除魔。”尘生立即出声。
“降妖除魔?”悦己冷哼一声,尘生听出了内里的意思,脸一红:“其实皇上想要的不过是希望小鱼儿开开心心地长大。”
“墨白的功夫比你好,文武精通,教小鱼儿只会比你好。”
听着悦己的话,饶是身经百战的非墨白也老脸一红,嘴角抿着,漫开一抹笑意道,“过誉,过誉。”
本想着说些谦虚的话,却没想到悦己丝毫不给他面子。
“过誉?悦己折容可不收废物。”
非墨白只好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尘生笑笑,突然开口道:“小鱼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一个稳定的家,你们给的了吗?”
“空空山上,都是对妖恨之入骨的臭道士,你还要去抓你的狼人师叔,怕是无暇顾及他吧。”
“空空山的饭菜好吃。”
“悦己折容的也不差。”
“……”
“……”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看的非墨白和小鱼儿都一脸茫然。
“小鱼儿,告诉姐姐,你是要和这个臭道士走,还是和姐姐一起。”悦己好听的声音悄然响起。
小鱼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似乎很为难。
非墨白只是叹息一声,看着远方。
一时间四下无言,连落叶的声音都消失了。
突然一声悠远的声音从远方飘了过来。
“亏你们还是两个大人,竟然把这个难题丢给一个小孩子。”
尘生回头望去,才发现一个白色人影鬼魅般地飘了过来。
“哪里来的妖精!”他大喝一声。
悦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冷哼一声道:“远重山的黑山老妖。”
非墨白忍着笑道:“你怎么来了?”
墨哩站稳身子,朝着众人浅浅一笑,而后渐渐走向小鱼儿。
尘生这个时候才看清此人的模样,这周身环抱的仙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妖精。
他自觉自己判断失误,可这人他确实从未见过。
但只听悦己开口道:“祸是你闯的,结果自然也应该是你去承担。”
墨哩一笑,牵住了小鱼儿的手,轻声说:“小鱼儿,我是你父君的师父,和我回远重山吧。”
小鱼儿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墨哩的步子走了。
尘生一听是远重山的那位,心下也不再纠结,收起剑,便转身走了。
悦己跟着墨白的步伐来到当日南宫末命绝的地方,不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觉得当日的情形有些奇怪?”墨白闭上眼,感受着空气里的气息。
但是下了三天的雨,地上的血迹都被冲刷地干干净净。更何况是那些若有似无的气息。
悦己不经意瞥了一眼那棵柳树:“你说的是那个狼人?”
“不错,按照他的道行,是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力量,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他。”墨白睁开眼,叹息一声,“找不到了。”
“还真把自己当成哮天犬了?”悦己嗤笑。
“就算哮天犬来了,怕也闻不出这味道。闻到了,也不见得知道是谁。”非墨白执扇叹息着,“这冷宫里,果真怨气大的很啊。”
“看来你与那狗有的一拼。”悦己微微一笑,心情极好地走向了那棵最红的枫树。
非墨白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待想明白悦己这是在嘲笑他后,正要开口,悦己却率先开口道:“那牡丹仙子,你一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吧。”
“也就比你早一点点。”非墨白忽觉下过雨的天气有些闷热。头上渗出一层冷汗。
“当日,我和那个小道士被困在梧桐灯里,想必也是因为那个牡丹仙子。”
“不错,彼时她因爱生恨,想要杀了虞兮,被我及时赶到,给赶走了。”非墨白上前一步,“悦己,你可是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
“你没有告诉我的事怕是还有好多好多。”悦己从枫树上折了一片枫叶,仔细打量道,“比如你是谁?”
“悦己,其实我是……”
非墨白说到这,悦己又立即出声打断道:“你是谁,我突然不感兴趣了,至于我们从前是否有过过往,我也不想知道。既然师父想要我此生只为悦己而活,那么我便当一切重新开始。至于你,只要好好保护我就行了。”
悦己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枫叶,一手向前勾着手指,看着一脸茫然的非墨白,突然嘴角一扬。
“过来,背我回去。”
非墨白刚从悦己那番令他意想不到的话中反应过来,再次被这一举动吓得差点摔落手中的折扇。
不过最终他还是老实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悦己向上一跳。趴在了他的背上。
闻着舒心的墨香味,悦己很快就进入了梦香。
非墨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是不自觉地上扬。
这几日,也确实辛苦你了。
他走了几步,才发觉哪里不对。
悦己虽说懒得高兴动,但从来都不会主动去依靠别人,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立马停住脚步,回眸看着悦己道:“悦己!悦己!”
但悦己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紧紧闭着双眼。
非墨白当下也不耽搁,移形换影间便来到了悦己折容。
看着非墨白满头大汗地背着悦己,蓝日和苍月立即迎了上来:“公子,姑姑这是怎么了?”
非墨白放下悦己看着蓝日:“快去烧一桶热水,悦己需要泡药澡。”
而后将怀中的药方递给苍月:“按照这个方子去抓一副药,记得要快。”
二人兴匆匆地执行着非墨白给的指示。
半晌二人归来之时,悦己已然面色苍白。
非墨白将悦己放进药浴中,而后一直静静守候在一旁。
看到悦己的面色逐渐恢复红润,他终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蓝日擦了一把汗道:“姑姑,待会醒来肯定会饿,我去煮点她爱喝的汤。”
苍月心下也是如释重负:“先生,姑姑可是醒过来了?”她看着悦己微颤的睫毛,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非墨白点点头,想走到悦己身旁将她捞出来,却没想到悦己突然挣开双眼,一张小脸瞬间通红。
“悦己?你感到如何?”非墨白还是关切地问了句。
但是悦己却突然嫣然一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一脸娇俏地说着:“墨白,你过来,你过来啊。”
“姑姑,这是怎么回事?”苍月上前一步,见悦己这副模样,也不禁羞红了脸。
“快把你姑姑拉开。”非墨白苍白的脸颊此时阴沉无比,因为他此刻一动也不能动,自己的穴道方才在悦己双手攀上他脖子的那一刻,就被悦己点住了。
苍月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上前就要去拉悦己的手。
但是悦己的力气何其大。
一个拳头挥过去,就将苍月打飞了。
非墨白来不及去感叹悦己的拳头,当下结结巴巴道:“悦己,你别冲动,你这样会后悔的。”
悦己仿佛看到了美味的食物,伸出舌头舔在了他的脸上,嘴里还朝着非墨白的脸上吹气。
“你不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带着七分情欲三分挑逗,一颦一笑间尽是风情万种,饶是不输柳下惠的非墨白都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