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清池的地盘和他大哥相领,纵是如此,辽阔的领土也让众人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抵达。又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土城在茫茫草原伫立,那规模丝毫不亚于蒙清池的邑地。冯邵锋这才知道之前莉娜所言非虚。蒙家三兄弟,个个都是草原上的俊杰,个个都是雄踞一方的霸主,想来“可汗”的含义本身就是如此。
早有迎接的仆人远远地将他们迎接入城。长子成婚是家族大事,依照草原旧俗,附近的有头有脸的宾客几乎都早早到场,看到蒙清池一行人到来,纷纷上前。
“少主”,“小少爷”等声音不绝于耳。
蒙清池对这些刻意上前讨好的阿谀之辈没啥兴趣,仅微微点头示意。便领着众人朝内城走去。蒙清虎是典型的草原汉子,平素里行军打战,安营扎寨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是现在的和平时期也不曾改变,他住所是营帐,军营那种,在城内圈了好大一片地,绵延了数里。
内城营帐与营帐之间,周围一桌桌的,一圈圈的都是都是草原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是豪强们的聚会,热闹非凡。蒙清池没有理会太多,带着一群人进了主帐,大哥娶妻,核心还是家宴。
蒙清池推帐门入。当中一个黑脸浓眉的大汉上前便给了他一个热切的拥抱,那人筋肉结实,蒲扇般大小的双手,啪啪拍在蒙清池肩膀上;蒙清池的身材算得上健硕,当和眼前男人一比,明显差上一截。他也不含糊,依葫芦画瓢上前拍了拍肩膀就算打过招呼,喊道:“大哥。”
蒙清虎哈哈大笑了几声,指着身后的莉娜,开口道;“这位是草原神殿新晋大祭司吧,老弟啊,我可是听说你最近干了件大事,这周围可都传开了。”
两人正待细谈,只听门外侍卫传声喊道:“二少爷到。”
这二少爷蒙清豹相较于大哥那粗犷的体型就略显纤细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最大的特色还是在于他身后的女眷,陆陆续续竟然有十人之多。
冯邵锋在一旁默默看着也是心惊,早就有所耳闻,草原人妻子众多,主要源于他们频繁的战争。在草原,女人地位极低,一旦战争打响,败者身死人亡,其所有物被胜者所掳,或妻或奴,全凭喜好。蒙清豹身后那一大串女眷,也印证了草原那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胜者为王,赢家通吃。
三人兄弟在草原称汗,各自都有一片诺大的疆土,此次团聚实属不易,相谈正酣,听见帐外来报:“天可汗到。”
只见四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草原奴隶,抬着一架软椅就进了大帐。兄弟三人见状,纷纷上前见礼。软椅上坐着的那位威严肃穆的老爷子就是蒙优,他直起身子,目光炯炯有神,缓缓从账内众人扫过,最后在蒙清池的头上停了下来。
蒙优盯着蒙清池看了会,道:“小三你行啊,带兵把紫家给灭了,一个活口都没留,这事可都传开了。”
面对父亲的责问,蒙清池再也不复之前那桀骜不驯,傲气十足的模样,默默低下了头,轻声道:“孩儿鲁莽。”
蒙优叹了口气道:“你坏了我定下的规矩,这样不好;但你既然是我的儿子,杀了就杀了吧。这件事我来替你兜着。以后若是如此,至少事先要知会我一声。”
“谢父亲。”
“一家人,没什么谢不谢的,你大哥二哥捅下天大的篓子还不是老爹我顶着,你还算老实的了。”
老爷子再看了看周围,目光从冯邵锋等一行人中扫过,看到莉娜,言道:“这就是下任大祭司吧,果然是年轻有为。听说我儿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别往心里去。”
硬要说起来,天可汗的地位是要高于大祭司的,毕竟从教义上来讲,可汗是神的长子,而大祭司最多算神的女儿。
莉娜这个代理大祭祀听到长辈这么恭敬的对自己讲话,心里也是感慨万分,回应道:“老师她年岁已高,不喜走动,特派弟子代表草原神殿,恭贺蒙清虎新婚之喜,并祝愿达幕斯大会能顺利召开。”
“大祭司,她可是我的老朋友了,她也老了么,是啊,我们都老了。”蒙优感慨一阵,转眼看了看三兄弟,道:“今天是蒙清虎大喜的日子,我也就不多啰嗦了。注意些分寸,别闹得太过火,今晚宴会散,都到我房里来,我有重要事情交待。”
三兄弟都答应了。
看到所有贵宾都已就位,蒙清虎叫来了手下,示意宴会可以开始了。
主营帐内公设六席,分别是蒙清池父亲,从帝国远道而来的送亲队伍,莉娜所属的草原神殿,以及蒙家三兄弟。
莉娜现在的身份,自然可以单独设一席;拖她的福,陈铭一行人作为大祭司的从属,以及蒙清池的特邀宾客参加了家宴,坐在莉娜身后。不用和帐外的草原人挤在一起,对于陈铭他们而言正是再好不过,草原人大多都用方言交流,少了语言不通的尴尬。
冯邵锋四下张望,注意力自然集中在了那队帝国远道而来的送亲人马,为首的是一名宦官,看服饰是位位高权重的大内总管,以他之前在帝国的官位,并没有太多进宫觐见皇帝陛下的机会,所以并不认识;倒是宦官身后,那批负责护卫的侍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此次公主出嫁,路途遥远。冯邵锋途经边境碰到赵毅元帅,才有他特意调防护送公主一说。那人正是赵元帅手下的裨将,冯邵锋被友军误伤,曾在大营有过一面之缘。
那裨将对冯邵锋也有点印象,两人近身攀谈。问及赵毅元帅和赵龙翔将军,那裨将这样答道。
“将军忙于剿匪,这次特意派小人全权负责公主的安全。”
冯邵锋内心一阵怅然,赵毅元帅调拨驻军的理由是护送公主出嫁,但真正负责的却是手下的裨将;还有什么任务比护送公主更重要,需要赵毅元帅亲自督管?自己猜测的事情怕是八九不离十,之前在京城姬王爷意外身亡,自己已经有所猜测,这下子确定坐实了。
皇帝这手暗度陈仓好狠,恐怕这位出嫁的公主注定要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冯邵锋看着远嫁至草原的帝国公主。大红绸子配新装,新嫁过来的公主静静端坐在属于蒙清虎的坐席旁,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公主初嫁此地,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真是可怜。”冯邵锋心中感慨了一番,瞥见蒙清虎正和前来和亲的帝国使者谈论些什么,不时发出“格格”般狂野的笑声。
“实在不般配啊。”冯邵锋暗自叹息着,“这么一个粗犷的汉子又怎么明白公主的好,若是换成我……”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如同冯邵锋这般有志于在仕途上闯出一片天地的人而言,若是能成为一位驸马爷,到那时可就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又何必在意纯血派和混血派之间党派斗争,更不用说落得草原避难的窘境。
宴会开始,冯邵锋的注意力却都在公主身上,口中美味的牛羊肉又哪里咀嚼的出半点滋味。想着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这个酒喝得就有点心不在焉。
只见不断有首领模样的人物从帐外进来敬酒。那蒙清虎也是豪气万分,来者不拒。酒过三巡,只见那晒黑的面庞也渐渐泛了红。只见他朝身旁的公主嘀咕了几句,那公主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吃着眼前盘里的食物,似乎浑然不觉。那蒙清虎又说了些什么,看到公主依然我行我素,似乎是酒喝得有点多了,蒙清虎叫骂着站起身来,作势便要打那刚嫁入门的公主。这时觥筹交错的人们才反应过来,公主也才意识到原来蒙清虎是在对自己说话。
风波很快平息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原来蒙清虎要她向在座的宾客敬酒,但说的是方言,公主初来乍到,所以没有听懂。那公主周围也坐着几位女眷,其中居然没有一人好心提醒这位语言不通的公主,冯邵锋瞧在眼里,心中对这位公主的怜悯又多了几分。
只见公主盈盈站起,端着酒杯依次敬酒。待到了莉娜这一桌,冯邵锋这才有机会近距离仔细看看这位公主的真容,公主低着头,虽然面容看不精细,但青丝如云,肌肤如玉,鼻翼间传来淡淡的清香。
冯邵锋在京为官多年,心中早已笃定这是一桩先礼后兵的政治婚姻,再见到公主这倾世脱俗的容貌,不由脱口感慨而出:“暴殄天物。”
那公主初嫁此地,人生地不熟,丈夫让自己敬酒,却因为语言不通遭丈夫发火,白白闹了个笑话。冯邵锋京腔浓郁,乡音情切,这四个字切身传进了自己耳中,自己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位英气勃发的俊俏少年,那公主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话里意思,随即答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敬了冯邵锋一杯,便即转身离去。
映入眼中的是惊鸿一瞥的美貌,耳畔传来绵言细语的声音;冯邵锋那杯酒杵在手里半天,目光直直的盯着公主婀娜的背影,不由得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