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欢庆直至深夜才结束。
宴会之后还有家族议会,蒙优可是一开始就叮嘱过的,蒙清池没敢多喝,和二哥蒙清豹,拉着已经醉熏的大哥蒙清虎,三兄弟携手朝后院走去。
二人打趣着新郎官,毕竟是帝国公主,父亲说不准有什么特殊的礼物要给蒙清虎。
三人嘻嘻哈哈地走进内室,只见蒙优端坐于皮椅之上,目光严峻。
蒙清池与蒙清豹一愣,之前在草原南征北战,战前会议时,父亲多半便是这般严肃的样子,军令如山,容不得半点马虎。只是这些年和平了,许久不见父亲这般表情,但骨子里的记忆却没有忘。两人下意识分立两侧,束手而立。
没了两人的扶持,蒙清虎却是支撑不住,他走到半路双腿已经发软,失去了两人的扶持,没支撑住,瘫倒在地上。
“去!帮他醒醒酒。”蒙优发话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蒙清池依言,用木盆打了凉水盖在大哥头上。蒙清虎一个机灵,醉意已醒了三分;抬头看到兄弟二人,以及父亲那严肃的模样,一个激灵,知道是父亲有重要事情详谈,站起身来立在一旁。
“之前都叫你收敛一点,还喝得酩酊大醉,要是放在从前,抽你五十军鞭都算轻的……”
蒙优看到蒙清虎已经把头低下,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今次乘着清虎婚礼,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一次;把你们召集过来,有些事情想说一下。你们三都是我的好儿子,是亲如手足的好兄弟;清虎你以武力见长,但就是酗酒这点不听人劝;清豹你有些小聪明,但自视过高;还有清池你,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没有上进心。今后,若是我不在了,这个家还得靠你们三人齐心协力支撑下去。”
听到蒙优最后一句话,三人皆惊,齐声道:“父亲,您这说的什么话。”
蒙优摆摆手,这里都是自家人,也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他叹了口气,再不复天可汗那般威严端庄的精气神,身体肌肉都松弛了下来,整个后背也都靠在了椅背上,原本魁梧的身形硬生生矮了一截。
“事到如今,就不瞒你们了。”
蒙优慢慢将盖在膝盖上的毛毡掀开,三兄弟凑过去一看,只见双腿肌肉从膝盖以下都已萎靡,骨头连着皮,瘦的如同一根烧火棍,触目惊心。
“这……”
三兄弟不由得齐声惊叫,父亲腿上有旧疾,兄弟三人是知道的,那是常年征战落下的创伤,因此时常靠着软轿代步,记得从前还不时在他们面前夸耀,这是勇士的烙印;这么多年了,蒙优没再提及过此事,不料却是如此严重。
后知后觉,蒙清池这才忽然想起。今晚整场宴会,父亲就保持着这个坐姿端坐在主席上,一直没有动过。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没人帮扶根本动不了。父亲表面上神情自若,和宾们谈笑风生,其实一直用毅力在坚持。
居然恶化到这种地步了?冯邵锋心惊,急忙开口道:“父亲,我知道很有名气的医生……”
蒙清虎也急忙道:“父亲您要是提前告诉我你腿脚不方便,这个婚礼就安排在您的邑地,何必让您千里迢迢跑到我这来,受着旅途之苦。”
“我必须来!”蒙优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倔强。“自己儿子的婚礼不参加像什么样子,更何况还有之后的达幕斯大会,如果我不出现,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那些可汗啊表面上看一个个对我毕恭毕敬的,私底下都盼不得我早点死,还不是得靠我压着他们,你们三个还嫩着呢。”
“罢了,你们的好心我领了,这么多年了;能找的办法我都找了。”蒙优叹了口气,恢复了他一家之主的口气,说道:“再过不久就是达幕斯大会,你们都知道它的意义有多重大吧?我老了,该退位了。你们三人都不错,但是家里的主心骨只能有一个,三个人,谁拿到魁首,以后这个家就由谁做主。听清楚了吗?”
蒙优视线扫过兄弟三人。老大老二默默的点了点头,蒙清池却是一脸犹豫。
蒙清池开口道:“父亲,这次比赛我就不参与了。大哥,二哥无论谁夺魁首,我都唯他马首是瞻。”
蒙优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强求,老三一直就是这德性,所以才说他不求上进。
“不愿意就随你吧。那就由清池你负责达幕斯大会的运营和秩序。老大老二,你们谁夺魁首,谁是下任家主,听清楚了吗?”
二人知道其中利害,狠狠点了点头,答道:“明白。”
“明白了还不快滚回去准备,别浪费时间陪我这糟老头子了。到时候丢了我蒙家人的脸,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蒙优把把事情交代清楚,摆摆手将兄弟三人赶走。
看到三人转身离开营帐,蒙优这才抑制不住,猛地咳嗽起来。手绢上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蒙优看了一眼,默默将手绢收进怀中,他举起颤颤巍巍的双手,狠狠锤了锤自己的双腿,一拳又一拳,毫不留力,直到自己气喘吁吁,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顿时,蒙优老泪纵横,原本在孩子面前伪装的坚强消逝不见,这么大的家业,他恨啊,他不甘心,要是这把老骨头还能多奋斗几年……
蒙优累了,瘫在软椅上,双目无神。他忽然想到一位伟人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但终归还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