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玻璃窗衍射在病房雪白的墙壁上，很暖和，与乱作一团的医院形成了强烈对比。
烧伤、烧伤还是烧伤，海星的手机械地运动着，像一道不带感情的生产线，治好了一个个因为烧伤被送进医院的伤患。连续治疗半小时，她的体能就会达到极限。休息两小时后，她又得继续治疗。
即使闭上眼，那些丑陋的伤口也会堆砌在眼前，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现在是休息时间，海星很受小孩子欢迎，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把她围在中间，地板上摆放着他们刚刚一起玩过的积木。
“我打中你了，你要装死的！”
“可我也打中你了呀！”
“我不管，我比你大，而且这是我想出来的游戏！所以就是我先打中的你。”
“那我不玩了。”
“我还不想和你玩呢！海星姐姐，咱们去那边玩吧，不和他玩了。”
海星像布娃娃一样被他们拉扯着，除了疲惫的笑容，脸上没有特别丰富的表情。
这些孩子的家长就住在隔壁病房。当看见海星成为孩子们的玩伴儿时，她们不约而同地表示百分之百信任，说海星是个值得信赖的好女孩。可私下里，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都联系了观察中心，所以第二天开始，边行便像脚镣一样栓在了海星身边。
几天前，海星还和这些孩子们一样，活在未成年人的世界里，但是如今他们在海星眼里却幼稚得可怜。她受不了他们过分的孩子气，过分到令人嫉妒，他们所处的世界对海星来说已经遥不可及。
“来，孩子们，一起吃苹果吧！”白色衣服的护士拿着水果盘坐在了孩子和孩子们的中间，“辛苦了，海星小姐，真羡慕你们新人类，可以拥有这样的力量。”
护士姐姐的话很刺耳，但海星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因为海星的大脑就像中了病毒一样，彻底被启迹的音容相貌占据：“当你被生活逼入绝境时，上帝给了你一把枪，你是瞄准自己，还是瞄准别人？”
盘子边缘的水果刀正在海星眼中无限放大，像脉搏一样诡异地跳动着，然后她遵从脑海中的声音猛地抓起水果刀，对准毫无防备的护士姐姐。
“都不准动！”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吓到了所有人，“我会杀了她！杀了她的！”
当话从嘴中说出去后，海星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孩子们吓哭了，海星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胸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向外涌，向外涨，让她喘不过气来。慢慢地，海星调转刀尖的方向，将致命的一端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拿着刀的双手剧烈颤抖着，让她看起来就像八十岁的帕金森患者颤颤巍巍地用勺子往嘴里送饭一样。
“不刺下去吗？”边行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深知海星的软弱，伤害不了别人，也伤害不了自己，“还是说，你只是想摆个pose，拍个照片，彰显观察者虐待新人类，博取同情？”
咣当一声，水果刀掉落在地，房间里响起了一阵长长的啜泣声。
女孩子闹点儿小情绪而已，边行表示可以理解，这比看夏璃犯蠢简单多了。
下午六点钟，海星的工作提前结束了，可以先回到观察中心休息一晚，因为今晚会有两位中洲区的观察者抵达复兴区。在这期间，边行能休息半个小时，然后就得去停机坪做准备工作，晚上还要参加新闻发布会。
坐在每天都会光顾的小酒馆里，边行恨不得用啤酒淹没自己，明早再还魂转世。对着空气，他举起了酒杯，发自肺腑地感叹道：“敬每天努力工作的自己。”
铛！响起了清脆的碰杯声。
“对，敬咱们共同努力的日子。”一不留神儿，夏璃已经坐在了边行的对面。长时间的接触让她对边行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我什么时候说过共同努力了？”
没有反驳边行，夏璃直接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半瓶酒下肚，两抹红晕浮现在夏璃的脸颊上，嘴角的啤酒沫亮闪闪的。
夏璃的工作也不顺利。这段时间，拜特分派给了她新的任务，让她在档案室擦桌子、扫地、整理文件。挂着观察者的名号，做的却是60岁保洁大妈的工作。
当然，拜特如此安排的目的既是惩罚，也是让夏璃好好恢复元气。
“把酒拿过来给我，你还是去喝橙汁吧！’”边行伸手想把酒瓶抢过来，“你想醉醺醺的参加新闻发布会吗，笨蛋？”
“嗝！不要在那里自说自话了好吗！我怎么可能醉呢！”半瓶酒下肚，夏璃的声调开始忽高忽低，通红的脸蛋左晃右晃。
“这个笨蛋...”
“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只能对着桌子说话啊！”夏璃的怨气随着酒精一同从鼻孔里呼了出来。
“这样不好吗？你和桌子绝对比和我更有共同语言。”边行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他后悔没有换家酒店，“给它们取个名字，它们会很喜欢你的。”
“我喜欢你。”酒精的力量是强大的，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夏璃就这样直勾勾地说了出来。
“你是在对桌子，或者是啤酒瓶说话吗？”
“我喜欢你，边行。”夏璃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边行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命受到威胁，后背寒毛竖起，这比拿着水果刀想要报复社会的海星不知恐怖、危险了多少万倍。
“我知道，你喜欢我，还有拜特，还有棺材里躺着的元叔，你都特别喜欢。对吗？”
“对。但是我对你的喜欢和对他们的喜欢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相信我。”边行绕道夏璃的背后，朝她的脖颈轻轻切了一下，中断了她本就模糊不清的意识，“先睡一会儿吧。”
边行祈祷海星一觉醒来之后，会把她说过的话和晚饭一起吐进马桶里，再冲进下水道。
时间到了，他要带着海星参见新闻发布会，迎接来自中洲区的两位观察者——双义和深光正造。不过“带着”这个词显然已经不合适了，边行是扛着海星出的酒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