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非
一颗颗泪珠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滚落，她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们滴在地上。
江枫，他死了。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是她杀了他，是他自己的愤怒，让他变成了妖物。
可是，这个说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如果没有她，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江枫也会在班上，寻找到另外一个与他情投意合的女生。
他们会很快乐，江枫能与她一起游山玩水，一起花前月下……
而不必，惨死在这里。
冰块把他的手掌破坏得血肉模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块冰……
满地，熔化的冰和血水混在一起，就像谁在地上把心狠狠踩碎，喷出的绝望与无奈。
今后，再也不会有一个男生，笑着给她递情书，她走到哪里都跟着她，在她和风又卿卿我我时一脸不满……
会发生这些，都是因为她的存在。
冰又第一次这样恨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不停地伤害自己根本不愿伤害的人……
风又走过来，拍拍神情恍惚的冰又：“行了，我们走吧。”
冰又不理他，呢喃着说：“风哥哥，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江枫他会这么固执……”
风又低叹一口气：“不是固执，而是……早已注定的。”
冰又听到，愣了一会儿，又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什么叫早已注定的？”
风又淡淡一笑：“因为江枫，他是……第二只妖物。”
冰又不知是喜是悲。
曾几何时，她多么盼望能早些清除这第二只妖物，可谁想到，竟是江枫！
这是……代价吗？
清除妖物，就不得不伤害他人？
风又抚上她的头发，爱怜地看着她：“冰又，你要狠心。我们必须要清除妖物，这是不能更改的。如果每清除一只你就难过一次，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是啊，要狠心……
可是，她爱这世上每一个人，不论他有多么罪大恶极，她都不想对他有任何的伤害……
有着这样一颗心的人，又怎样能狠心！
冰又闭上双眼，再不去看那里的场景，拉住风又就走。
“风哥哥，快走，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此时，风又反而不走了，拉她转过身，面对着江枫倒下的地方。
“冰又，你不可以再逃避。看着那里，那是一只妖物，你把他杀死了！不要再对他有什么愧疚，你杀死的是一只妖物！”
冰又紧紧闭上眼，拼命地摇着头。
她不想看，不想看……
那不是妖物，那是他的同学江枫！
那是一直爱着她，她却不爱的江枫……
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无声地流着泪。
风又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凝望着远方。
她如此懦弱，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蝶儿见到这边的两人，忙跑过来，扶起蹲着的冰又，问她：“冰又，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很难过？”
冰又抽泣着吐出一句回答：“蝶儿，这些事……你不懂。”
蝶儿被人瞧不起，马上是一副不满的样子：“我怎么会不懂呢？就是看也看出来了。江枫喜欢你，你不喜欢他，所以他变成了妖物，你又把他杀了……不过，你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
冰又呆呆地站着，眼中似乎有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蝶儿看看他们两个，更加不解了。
还是风又先收回了目光，缓缓地离开。
蝶儿看到，忙拉住冰又，也往旅馆里走去。
冰又任由她拉着。
草地上烤着篝火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刚才他们坐的地方，依然摆放着四套餐具。
而现在，即使他们再坐回去，也会有一套无人使用了……
蝶儿和冰又刚到自己房间门口，风又就拦住她们，对冰又说：“江枫的尸体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说不定会有麻烦。就算不能说是我们干的，嫌疑也很大。我看，还是现在就走吧，我们连夜赶回家里。”
蝶儿诧异地问：“家里？你们不是住在这里吗？”
没有人理会蝶儿的问题，冰又低低地问风又道：“如果有人推断出江枫的死亡时间，而我们刚好是在他死后不久离开的，那不是嫌疑更大吗？”
风又摇摇头：“不对。江枫的死因应该是能量耗尽，但妖物的能量是何时耗尽的，又有谁能推断出来呢？”
冰又想了想，他说得也对，便答应一声，回到了屋子里。
蝶儿跟在她后面问：“冰又，这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要走？我们要去哪？”
冰又没有什么耐心解释，简单地回答：“我们不住在这里，但在这里杀了人，就不能被发现。所以要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去。”
蝶儿似懂非懂地说：“那我也要去！”
“当然带你回去了，要不然，难道把你扔到这里？”
蝶儿看见，冰又竟然笑了，一个晚上，她终于笑了。
可那笑却忽然僵住……
因为冰又看到了，静静站在地上的一块黑乎乎的石头……
江枫离开了，可他的痕迹，不可能完全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她想要忘记，但是，每每看到遗留下来的那些，就会想起感伤的回忆。
她多么渴望能闭上眼，却做不到……
黯然地收拾好东西，冰又拉着蝶儿，一起走出房间。
那块石头，被留在了屋里。
风又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她们出来，忙嘱咐道：“到了下面，你们两个一定要闭好嘴，所有的问题都我来回答，知道了吗？”
两人点点头。
这个时候，走廊里的人不多，能听到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冰又莫名地有些恐惧。
走到前台，风又把两把钥匙递给服务员，面无表情地说：“我们退房。”
服务员看了他们一眼，慵懒地说：“现在退房，和明天早上退是一样的价格。”
风又点点头：“没关系，我们有急事。”
服务员又把三个人细细打量半天，冰又觉得自己的双膝开始颤抖了。
“不是还有一个男孩吗？他怎么没走？”
冰又听到这样的问题，手心上渗出了滴滴冷汗。
风又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他不是和我们一起的，已经回去了。”
服务员继续问：“不是一起的，为什么住在一起？”
冰又开始全身发冷……
风又急了：“你问那么多干吗？就我一个男的开一间房不是浪费么？找人拼房都不行？你这么磨叽，还想不想干了！”
服务员看见风又的表情，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忙赔笑道：“最近查得比较严，一定要问清楚了……小李，你去把二层靠楼梯的两间房查一下，要快。”
冰又暗暗舒一口气，把快要跳出胸口的心放了回去。
很快，那个叫小李的跑了回来，说道：“刘姐，可以了。”
前台服务员点点头，扔给风又几张钱：“拿着你们的押金，走吧。”
冰又听到“走吧”，本来打算赶快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却被风又拉住。
“冰又，走得优雅一点，不要让人怀疑。”
冰又扯着嘴角笑了笑。
外面，围着篝火吃烤肉的人没怎么减少，只是夜色更加浓重了。
人们的欢声笑语，她觉得是那么刺耳。
笑渐不闻声渐悄。
无情反被多情恼。
不太贴切，不过无所谓了。
有些心情，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
夜幕沉沉，这里虽然是旅游景区，可并没有什么人烟。
车库中停放着的最后一辆旅游车开进了站，却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走上来。
司机懒懒地靠在驾驶座上，最后一班车总是没有几个人。
他正准备关门，却见远处有几点黑影正缓缓地向这边移动。
时动时停，时快时慢。
他想要去按下关门键的手停住了，总是有错过时间的游客飞跑着赶车。
黑影渐近，他看到那是学生模样的一男二女，一个女生傲慢天真，另一个却心事重重。
而那男生，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
他们走上车，心事重重的女生拣了个极靠后的位置坐，另两人无奈，只好坐在了她旁边。
司机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如荷，如菊，有着洞悉世间的冷漠，却褪不去活泼烂漫的底子。
可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在自己的眼中留下如此深重的伤痛呢？
一时间，竟忘了开车。
那男生冷哼一声：“司机，车走不走了？”
司机诧异，他与她不同，他的沧桑并不是建立在原本的自己上，而是……
早已把灵魂中的喜怒哀乐完全地吞没！
一车的乘客，沉默无声。
最后，还是司机干笑了两下：“走，这就走。”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坐在车的后部听得很真切。
冰又深埋着头，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这“嗡嗡”的节奏。
过往，现实，将来，都在这单调的声音中埋葬。
忽然间，有一个清脆的人声打碎了这片沉默：“冰又，这就是你说的汽车吗？坐在上面，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冰又轻抬起头，空洞地望着笑颜如花的蝶儿。
蝶儿的笑渐渐僵住了。
冰又反倒强扯出笑容：“是呀，这就是汽车。你习惯就好了。”
风又听了她们的对话，心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冰又，要是有一天，你知道了你经历的这些都是因为……你会怎么想呢？
如果我说了，是不是就表示，我已经爱上你了？
离得近的乘客听到了这古怪的对话，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冰又全然不理会各色目光的人们，一直暖暖地微笑着。
蝶儿还从未被这么多人看过，也知道冰又心情低落，忙匆匆转开了视线。
冰又微微闭上眼，无声地落着泪。
她又突然抬起头，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
车还未驶出景区，从树影之间，她看到山山水水飞快地向后移动着。
朦胧的光阴里，眼前的景物渐渐消散，进入她眼中的是生与死的间隙。
在那里，徘徊着一个孤独落寞的身影。
他仿佛看到了她，抬起头向她微笑着，那笑是如此真挚，又如此让人撕心裂肺。
他双唇微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吐出的气息却尽数湮灭在了咫尺天涯的彼岸。
触手可及，又根本无法伸出手去……
愣怔间，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到充斥着天地，再容不下其他。
若即若离的景象化作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就像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都被永远留在了身后的青山。
一路上昏昏沉沉，到了站，已经是半夜了。
冰又感到车停下，便缓缓把头抬起来，望着车上的乘客离去的身影。
刚才还对他们充满好奇的人，见他们一直一言不发，此刻就已经不再关心了。
蝶儿走到她面前，想要拉起她，却在看到她红肿的双眼时变得愕然。
冰又她……一直在哭吗？
真不明白，一个她不爱的江枫而已，怎么能让她这么伤心！
蝶儿当然不明白，这无关爱与不爱。
冰又伤心的，只是生离死别，世事无常。
她不希望任何一个鲜活的生命因她而死，却不得不这么做……
她的无奈，风又不屑，蝶儿不懂，她唯有用眼泪来宣泄。
否则，要么她死在妖物的手下，要么她永远对他人的生死无动于衷。
她无法变得像风哥哥那样冷漠无情，更不想就此离开。这样的话，除了哭，她还能做什么呢……
下了车，冰又愣愣地望着没有任何改变的天空，黯然出神。
几小时前，夜色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夜是人非。
风又伸出手扶住踉跄的冰又，淡淡地说：“回家吧，都这么晚了。”
冰又抓住他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好，我们回家。”
蝶儿跟在他们后面，看到了城市里的繁华，自然有很多问题要问。可见他们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一句也没有问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三人终于走进了那间破烂的屋子。
冰又见到熟悉的陈设家具，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倒在床侧便睡。
好像一躺下，过往的一切就都被抛在了脑后，再也不用萦绕于心。
梦中，只有风哥哥难得的浅笑，紧紧拥住她的生命，在里面注满了幸福。
冰又一夜好眠，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蝶儿放大的脸颊，正好奇地俯在她身上。
冰又故意装出一副冷冷的样子：“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蝶儿听了，怔怔地看着她，又忽然明白过来，忙伸出手去抓她的痒。
冰又被抓得放声大笑起来，口水、泪水粘得满脸都是。
蝶儿闹了一会儿，也觉得累了，便把她扶起来，哈哈一笑说：“风又看你不起来，也不让我吵你，就自己做饭去了。这么半天，我们去看看他做好没有吧！”
冰又听到蝶儿提起他，心里猛地一颤。
不知怎么的，她总是能把风哥哥和江枫联系到一起。
看来，昨夜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从未发生过。
她的心，早已被刻上了痕迹。忘得了一时，忘不了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