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咔咔”几道雷轰隆作响,片刻之间瓢泼大雨,一年轻后生穿着粗布衣衫一路奔走,回到家时衣服已经湿透了,还紧抱着怀里的药。
相朝生看到他如此狼狈的回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怎么不带把伞呢?”
“去的时候天好好的,谁知道会突然下雨,还好这药里面没湿,我这就去熬,您等着。”
“哎……”相朝生伸了伸手,却连床都还没下,便剧烈咳嗽。
相连植急忙上前帮他顺气,“您急什么呀?”
“咳咳!”相朝生又咳了两下才堪堪止住,“这药啊,不吃也罢,吃了多少了也不见好转,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多久活头了,更何况这钱……”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相连植截住他的话,“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熬药。”
“连植,你回来。”相朝生费力的招了招手。
“还有什么事儿?”
相朝生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玦,“你把这个拿着,去尹家。”
相连植没有接,“我不去,都去了多少回了,人家压根儿就不想见您,都不待见咱们。”
相朝生收回手,握着玉玦,叹了口气,“我就要走了,走之前也没什么遗憾,就想见他一面,当年的事……哎!”他仰躺在床上,疲惫的脸色灰白。
相连植不情愿的拿过来,“我熬了药就去。”
…………
热闹的街头有一算命先生,摆个小摊儿,身旁立着一竖“百卦百灵”的幡子,可那张小脸儿却比那街上的女子还要俊俏许多,他在人群里找人,看到某人走过露出浅浅笑容,“公子,要不要算一卦?百卦百灵。”
乜绾辰只听这声音便知是谁,回身坐在她对面,她道,“公子想算些什么?”
“算算……”乜绾辰的眸光落在她的一双眉眼上,轻笑,“算算我的桃花。”
“公子的桃花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二人相视一笑,乜绾辰瞧她这架势煞有介事,“你这是等谁呢?”他可不信她单单是在等他。
“在等个有缘人。”木梓湮微微偏头,在他的身后方有一位乡绅富贾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见有人坐在那里,就立在一旁等候。
乜绾辰起身让开,“坐吧。”
“你算好了。”
乜绾辰走到木梓湮身边,“我不是来算卦的。”
尹默生虽看不懂算卦先生和翩翩公子的搭配,但正事要紧,还未开口,木梓湮故意压着嗓子先道,“看尹老爷这满面春风,可是家有喜事啊?”
一提此事,尹默生掩饰不住笑意,“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小女马上就要嫁人了,日子已经定好,就在三日后,只是小女命途多舛,此番姻缘来之不易,想求得一张庇佑灵符,也好保她安然无虞。”
木梓湮递过来一个荷包,尹默生双手接过,问了价钱她却说不收,“如此,真是要请先生去喝喜酒了。”他拿出一张请柬,“请您务必到场。”
“一定,一定。”
相连植最终还是被尹府的人赶了出来,他心里很不痛快,路遇算命先生就想着算上一卦,木梓湮一看这个面相可不只是流年不利,“你想算什么?”
真的坐在这了,他反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想了想又起身离开,木梓湮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收拾东西找了间客栈,换下一身行头,掂了掂方才在摊位前捡的玉玦,那是相连植掉的。
“你这是准备登门拜访?”
“没错。”
“可……为什么要换回来?”乜绾辰见她一身女装,恢复娉婷袅娜的模样,皱了皱眉。
“那身衣服太丑了,不适合去见人。”
乜绾辰双手环胸,“他还挺特别的哈,还值得你换身衣服。”
“这毕竟是……咦?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不是那个书生吗?”
木梓湮噗嗤一笑,“不是,是他父亲相老夫子。”她看到乜绾辰恍然大悟的表情,调侃道,“你刚才是吃醋了吗?”
乜绾辰满不在乎地别过头去,“开玩笑,你又不是我的谁,见什么人穿什么衣服我才不在乎。”
木梓湮“嘁”了一声,收好玉玦出门去了。
尹默生将荷包交给尹楚裳,嘱咐她务必要收好,这几日贴身带着。
“这不过是个保平安的符,需要这么谨慎吗?”
“还是小心为好,准备的怎么样了?”
“喜服什么的已经备好了,这几日母亲叮嘱我为妻之道。”
“唉!”尹默生看着这个女儿由衷的欣慰,却又很是不舍,“转眼间你已长大成人,嫁为人妻了,我也老咯。”
“爹您说什么呢?您正值壮年,怎么会老?”
“就你会说话,嫁过去以后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爹,我饶不了他们。”
“放心吧,陆哥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听你母亲的话,我就不耽搁你了。”
尹默生还要去打理生意,走到门口听到下人在谈论什么书生,见到他通通避开了去,夫人走了过来。
“他们怎么好像躲着我似的。”
“肯定是闲暇时候聊了几句,你素日里板着个脸,他们当然要躲远点,难不成还等着被你骂呀?”
“怕什么的,你好生照顾女儿,我得去忙了。”
“知道了。”夫人目送他离开,回头来用警告的眼神看向那几个嚼舌根的下人。
相连植回到家中,心中郁闷,他去尹家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们总是让下人打发了他。他也说明了父亲的情况,可禀告了几回,总没有回应,这一次更是把他赶了出来,说他拿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去骗钱,这让他气急败坏,奈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兵,说不出理来。
想起玉玦,他满身翻找发现不见了,慌忙出门回去找,大门却先一步被敲响,“你们是……”乍一看他觉得眼熟,看到她身后的男子,一眼便认出来了,“你是那个算命先生?原来你是女儿身。”
“混口饭吃,公子丢了东西在我摊旁,我来给公子送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话音未落,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他顾不得他们丢下一句“你们随便坐吧”就进屋去了。
这个小院儿实在是简陋的生出寒酸之意,唯有一间瓦房可以遮风避雨,再这院子里便没有什么了,墙角下布满青苔,应该是好久没有打理过,这房子应当是多年前建的,仅有两间屋子,屋里的陈设极其简单,房门开着,一眼看过去,都能看遍似的。
相朝生隐约听见院子里有动静,问道,“可是他来了?”
“没有,是个算命的,来还东西,您就别想着他了,人家忙着嫁女儿呢,才不愿沾我们这晦气。”
相朝生躺回床上,侧过身去,什么也没说,连植听到他叹气,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事实摆在那里他也没有办法。
木梓湮敲了敲敞着的房门,“可以进来吗?”
“啊,可以是可以,只是家父身染重病,唯恐……”
“无妨,我既是慕名而来,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家父已多年不曾教书了,姑娘年纪不大也知道吗?”
“相老夫子名声在外,与他的处境无关,只是这一身的品德为人敬仰。”
相朝生听一个姑娘这样说自己,缓缓侧过身来,这一看喜上眉梢,“木姑娘?恩人啊!”
这两个字惊了三个人,相连植忙问,“姑娘与家父认识。”
“这……不曾相识。”木梓湮也不知他如何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遂下意识的看向乜绾辰。
“你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了?”
木梓湮的眼神里写了四个字:将死之人。
乜绾辰也没看出来,反观相朝生因为他们的到来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相连植见他有意起身,上前搀扶,“您慢点,慢点。”
“我心里有数。”相朝生靠坐在床边还是有些喘,忍不住咳嗽两声。
木梓湮上前想帮他减轻一下痛苦,被他拦住了,“不必了,我这副身子没几个时辰了,姑娘也不必费力,只是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姑娘实属大幸!”
木梓湮对于他们之间的交集一无所知,只得尴尬地笑笑,“夫子好像知道我是谁?”
相朝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对她造成了困惑,也是一头雾水,但他明白不该继续说下去,“姑娘快请坐,不知姑娘此番来是有何事?”
“慕名而来,来……送送你。”木梓湮此刻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话了。
相朝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看来我的确是大限已至,还劳烦姑娘走一趟。”
他们只坐了不大会儿就离开了,木梓湮眉头紧锁,乜绾辰能看出来从相朝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直到他们走她都是蒙的,宽慰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他认识你说明你们在某个时间点上必定相遇,如果不是过去,那就是在未来。”
“未来?”木梓湮不明白,“可他都快……”
乜绾辰也有些想不通,“那你是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是见到相连植在他身上看到了相老夫子的一生,才想着见一见,送他一程。”
“所以你不是为了他才来的?”
“不是,是尹家,是尹默生他……”木梓湮忽然停下脚步,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难怪在相老夫子的身上我看到了尹默生。”
“你的意思是?”
“你所说的未来是尹家的果,相家便是那个因。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想,我和你的目标是一样的,不过遇见了你,见过了相朝生,我突然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