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楷泽伸手抚着孩子的脑袋,笑道:“别哭,看你爹爹带回的这些东西,今天咱们吃大餐。”
想来两孩子没了父亲在身边,日子过得清苦,看到了地上摆放的猎物,顿时便馋得破涕为笑。
“你嫂子姓钱,这一双儿女,大的已经十二岁了,叫姚静颖;小的才九岁吧,叫姚瑞骏。”姚元晖的神色有些暗淡,自己一去数年年,想来这娘仨的日子也并不会过得太好。他虚弱地笑道:“这几年难为你们了,我这做丈夫、做父亲的都没尽责啊。”
“一家人怎么说这种话?”钱氏揉了揉眼睛,笑道,“已经做好饭了,你们先吃着,我给孩子们再做点就好。”
姚元晖一挥手,说道:“你就别收拾了,咱们今天晚上就在院子里烤肉吃。”
姚静颖和姚瑞骏一下子就欢呼着蹦了起来,大喊道:“吃肉喽。”
钱氏看着欢呼雀跃的一双儿女,加之丈夫久别归来,心怀一时宽畅了许多,便道:“如此便依你。我在厨下蒸了几个馒头,可先给兄弟垫下饥渴,待我收拾妥当再来用餐。。”
韦楷泽将行囊与腰间的佩刀放下了,撸起了袖子,说道:“嫂子对我就甭客气了,这种宰杀烧煮的粗活还是我来吧。这种活兄弟我的手艺可爽利着呢。”
钱氏板了脸说道:“怎么能让兄弟你动手呢,不说你上门是客,就说你们长途跋涉也是一身的累,干活那儿就爽利了。”
“嫂子放心,这点路程比起行军打仗可轻松多了。”韦楷泽提起了那条麂子,拔出腰上的短刀,嘻皮笑脸地说道,“不过嫂子教训起人来,这语气怎么和姚头一模一样,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钱氏被他的赖皮模样气得都笑了出来,说道:“得,既是这样,嫂子就叨扰你一顿。”
“就是这样的话!一家人团聚,怎能不好好叙叙天伦之乐?兄弟来得突兀,就不到屋里掺和了。”韦楷泽将麂子摁在了地上,抬起头对妇人说道,“还得顺带劳烦嫂子烧上一锅热水,待会儿要用呢。”
“热水在灶上温着就有。孩子们,先过来帮着娘烧把火,将水烧开了,待会叔叔要用呢。”钱氏知道他是不愿意让两个孩子见到给麂子放血的画面,于是便牵起他们往屋里走去。
钱氏在厨下舀了盆热水出来,又拿了两个盆子给他,便牵着姚元晖避过孩子进了屋里。
进了屋里,钱氏的神情颇有些郑重,对他说道:“姚郎,有些事须得告诉你。”
姚元晖奇怪地看着她。
“自你去后,靖安侯府的姚总管,每月都给咱们家送来一斗米五斤面,逢年节还会有些肉送来,时常的屋漏墙破也都是人家遣人来补,说是侯爷给咱们家的补偿。”钱氏略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着吧,无论如何,这都是咱们承了人家的恩情。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你既回来了,就该上门去给侯爷当面道个谢。”
姚元晖听得都呆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叹息道:“师尊当真是慧眼如炬,元晖果然是资材平庸。”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的智慧、能力、格局,确实是差人一筹。所谓天性局限,确实是存在差异。修行之途,凡举浮躁、易怒、怨愤、反履、多疑、自持、心结等等诸多心性特征,都是天赋短板。有这些修持大忌者,大多都只会在低端层面打转,纵有天纵之材,亦是坎坷劳碌,末了更有可能是徒劳一场。所以,你几乎不会看到有或贪婪或好杀或渔色或狡诈的高深玄修之士,纵有,亦是不得善终。
钱氏宽慰他道:“师兄,你瞧这窗外的人间,多少生灵修持千年,也不过只是为了在这俗世红尘打个转。咱们虽是尘心有垢,却尝过了这白云浮世的万般滋味,何必过于自艾。”
“久未听到你叫这一声师兄,倒极为怀念。”姚元晖自失地笑了起来,又说道,“这几年家里有累师妹操劳了,愚兄明日便到靖安侯府当面向侯爷道谢。”
钱氏宽慰地笑起来:“郎君当是如此。”
这时候窗外传来一声尖利的鸣响,冲霄而上,嘭的一声在空中炸开了,一时间映得光彩缭乱。然后就听到正在厨下的姚静颖和姚瑞骏欢呼着跑到了院子里,大喊道:“放烟火喽。”
夫妇二人来到了院子里,见到坊正已经到了,正帮着韦楷泽在剥麂子和兔子的皮,几只雉鸡己关到了笼子里,旁边放了一小盆的血,正在等待凝固。
“呀,坊正也来了,有劳你了。”钱氏裣衽施礼,“日常也甚是劳你照料呢。”
坊正擦了把汗,说道:“乡亲邻里的,都是该当的。再说当初俺爹还特意嘱咐我了,说老姚在前线拼命,咱们不能寒了人心。”
韦楷泽在一旁笑道:“老胡屠宰这方面可算是有一手呢。”
坊正一刀斩下了兔头,说道:“我从前可是卖肉的。”
“卖肉的?”韦楷泽歪头道,“你也不胖啊。”
坊正嗤笑了一声:“谁说卖肉的就得是胖子?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姚元晖岔开话题,问道:“今日什么日子,为何鞭炮不断,居然还有人放烟火?”
坊正瞟了一眼光彩变幻的天空,说道:“这不是曲少公爷回京了吗。被皇帝陛下笞了五十鞭,还受了二百杖的家法,满城欢腾!终于是有人治他了。”
“曲少公爷?”姚元晖听得一愣。
“哦,你虽然是神都土生土长,却常年不在本地。”坊正醒悟过来,解释道,“就是代国公府的少爷,小的时候皮得很,时常破墙拆屋,把京都弄得鸡飞狗跳,虽说老百姓恨得牙痒痒的,不过也就是把他当自家孩子不争气罢,倒也不是十恶不赦,恨不得揭皮拆骨那种。”
姚元晖皱了眉头问道:“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夜禁中燃放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