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峰道观内,众弟子议论纷纷。
大弟子庄蛟道:“没曾想狗蛋儿即是顾焕文,这傻人确实有傻福啊,不服不行?”
众人皆唏嘘不已。
人的命天注定。当年那个被师兄弟们欺负的不要不要的小修,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风陵界第一大势力的当家人,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五弟子赵湘也道:“那顾焕文来者不善,定是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好在本人并未参与此事…”
“五师兄!休要大言不惭?当年你可是联名签了字的,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小师弟毕凡道。
师姐程玉,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内心十分纠结。
狗蛋儿对她言听计从,这一点不容置疑。她使唤他,象使唤一条狗,一个傻小子。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只有那个傻小子,兀自沉醉其中,难以自拔。这又怨得谁了呢?
当初的天尺门英才辈出,论修为、论出身、论资质、论样貌、论人缘,顾焕文一无是处。除了人品好点,别无其它。
程玉打心底瞧不起他,他还自我感觉不错。
对于当年之事,她也曾想过,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好象一出闹剧。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事后疑点丛丛,首先,他看见顾焕文身后被人施了定身符。问题是当场并无第三个人。这件事,很久之后,她才恍过味儿来。
狗蛋儿被人设计了。她自己也间接地成了受害者。偷看她洗澡一事,使程玉名誉受损。三十大几了,至今无人敢提亲上门。
她固执的认为,傻小子若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决计不能发生这种事。
每当想起这件事,恨得牙直痒痒。无辜的傻小子,再一次成了出气筒。
庄蛟等人接到集合讯息后,立刻动身飞往黑水镇。养灵阶的后起之秀也去了不了,开开眼界也好。
二个时辰后,天尺门几百名弟子和长老到场。
空中被困一个弟子。顾焕文见差不多了,好戏开演。意念一动,修罗针和疾风针全部射入该弟子躯体。
“啊!”一声惨叫,该弟子从空中栽了下来。掉在地上,摔成一摊肉泥。
“住手!”应天急道,还是慢了一步。
“顾焕文!你兴师动众来我天尺门地界,意欲何为?”洪琛长老怒道。
几百人把街道封个水泄不通。得知消息的李司衙又回来了。
“就是这厮!快杀了他,我李家愿出二千两纹银,灵石一百万买他项上人头!”李司衙道。
“闭嘴!”有长老喝斥他。
李司衙一时语噎。在修仙者眼中,黑水镇李家不过是他们敛财的工具,与蝼蚁无异。
“洪琛长老!我顾某人只身一人,何来兴师动众之说?十几年未见了,你这胡说八道的禀性还是没改啊…”顾焕文揶揄说。
他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荣升号的威势不是吹的。
洪琛理屈词穷。
应天厉声道:“顾焕文!你杀我门中弟子这些人,可否给个说法?是欺我门中无人吗?”
另有人叫嚣:“杀了他,给师兄弟报仇!”
可惜反应者寥寥无几。
顾焕文对叫嚣之人不予理会。
“应天门主,本座迫于自卫而已,这一点你可以讯问李司衙,和你门下弟子田壮…”
这边田壮一怔,这顾焕文怎么会认识他?田壮的头上缠了布条,仍有血外渗。
顾焕文顿了一下,遂厉声喝问:“初来贵地,便有捕快缉拿,这便是你天尺门的待客之道?本座不从,便要痛下杀手?本座的头颅只值十两银子吗?怕是天尺门欺我荣升号无人吧?”
“顾焕文,你强词夺理!”马上有长老道。恼羞成怒的不只他一个。
应天回首一见李司衙和田壮的表情,知道顾焕文所言非虚。且不论是否误会,这个梁子是结下了。
箭已在弦上,势必有个了结。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强势的一方说的算。此乃修仙界亘古不变的法则之一。
人群中,程玉一直关注顾焕文的一举一动。她突然发现,因为对方身份的不同,自己的眼光也发生了变化。
场中的顾焕文,穿着价格昂贵的深灰色丝绸长衫,双手拄立一把圣器宝剑。腰带上都镶满了玉石。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神彩飞扬。
看来,人靠衣裳马靠鞍呐,谁穿上龙袍都象那么一点儿太子。她暗暗在想。
传说,荣升号当家人的身家,可堪比一个二级大派的全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拥有他的宝物,她程玉及天尺门岂不是要发达了?
顾焕文也有意寻找师姐的踪迹,也发现了她。程玉没有躲避目光,抱以媚惑的笑容。
师姐还是那么清秀,青春虽已不在,人到中年。但给人一种端庄成熟的美感。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按相貌和气质来说,程玉只能算一般,稍有姿色罢了。是执念的作用,让顾焕文看起来,她好比是天上的仙女,美的让人眩目。
他慧眼的神通,视力比常人强上数倍。有注意到,程玉脸上厚厚的脂粉,掩不住细细的褶皱。双眼角各有一垞眼屎,说不定什么时候掉下来。
他暗中传音道:“师姐!焕文想你了!”言出由衷。
“嗯!”程玉回道。
“待事后,焕文想与师姐一叙,不知可否?”
“嗯!”她又只应了一声。
接下来,他还得应付局面。众长老唇枪舌剑,与他一言一语展开无聊的争论。
看得出来,天尺门长老在故意拖延时间。若是引来杀手死士就不好应付了,他想。
换位思考,他也会这么做,假借外援之手,铲除强敌。自己还不担一点责任。想的挺美,把人当傻狍子。
“应天门主!兹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天尺门与荣升号素无恩怨,今天不过是一场误会,既然血案已经发生了,我等应尽量化解误会,着手抚恤死者家眷为好…”
魏长老道,他的想法简单。其实也最正确的。
应天刚找到一个台阶下,只听洪琛长老声音传来。火药味儿十足。
“老魏,你放屁!”
洪琛高声道,“那顾焕文早年便与天尺门结怨,说什么误会?说什么毫无恩怨?今日之事,必须有个说法!”
“敢问洪长老!本座早年与天尺结什么怨?本座已经忘记了,麻烦你提个醒?”顾焕文悠悠道。
“你!”洪琛长老再次语噎。
应天见状,遂一抱拳道:“顾当家人心胸宽阔,令人敬佩,既然如此,我天尺门也无话可说…”
“应天门主快人快语,也令人敬佩!”顾焕文回礼道。
门主应天马上吩咐收敛尸首,喝令回山。
众长老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不然呢?
应天选择了隐忍,自有他的道理。待黑水镇的弟子回山,再发生什么,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范威夫妇从大牢里放了出来。范威已是鼻青脸肿,说是刚入狱便遭到狱卒的暴打。
“顾、顾兄弟,你当真是荣升号的顾焕文?”张玉梅嗫嚅道。范威也不敢相信。
荣升号太有名气了,在风陵界关于荣升号顾焕文的传说,不敢说妇孺皆知,也差不多。
“嗯!如假包换!”他略有歉意地道,“连累兄长和嫂嫂了!”
“叔叔哪里话?我夫妇二人赶巧遇上,也是命中该有一劫…”张玉梅道。她是个明事理之人。
顾焕文有些后悔,不该把夫妇俩卷入纷争。可事已至此,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豆腐店将是存在这镇上的最后一天。
从此,夫妇无法在镇上立足,性命堪忧。
范威蹲在灶台前,边生火边唉声叹气。张玉梅淘米下了锅。
此时天色渐暗,豆腐店前的街面上到处都是血迹。血腥味让人作呕。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呀!”张玉梅喊道,向外间走去。
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天尺门程玉!”
听得师姐的声音,顾焕文大喜过望,忙唤回嫂嫂,自己去开门。
打开门栓,“师姐是你吗?”
“哦!”程玉应道。
刚开门,程玉就站在门前,天色已暗,看不出表情。突地,从程玉身后闪出一个人来。
顾焕文猝不及防,被那人刺了个正着。这一刀足足有几百斤的力量。直把人推进十几米外。
“嗯!”了一声,顾焕文仰面声栽倒。口中鲜血喷了该人一脸。
外间漆黑一片,碰得一边柜架上的几个瓦罐掉下,噼里啪啦地响声一片。
“恭喜贺长老,手刃此贼!”程玉对贺长老道。
贺长老嘿嘿一笑道:“程小娘子,功劳有你一份!即日起,你可升任神机阁执事长老!”
以中级道器尖刀刺中的人必死无疑,贺长老相当自信,无需查验尸首。
程玉刚要说话,里面传出声音来。
“顾兄弟怎么啦?”范威端了一把油灯,从里间出来。
“杀了她灭口!”程玉道,“里面还有一个瘸子。”
“唔!待回头搜他身,这人很肥的!”
二人一前一后朝油灯光亮走去。
“顾兄弟?!”范威见二个人影靠近,不由得起了疑。
印象中的顾焕文,没这人身材高大。
在距离范威三步远时,后者看清了来人的相貌,狰狞非常。脸上和前襟尽是血迹。
范威刚要喊,贺长老一刀扎向范威的喉咙。借油灯光亮,贺长老一愣,发现刀上并没有血迹。不应该啊?刚杀完人的刀,必有血渍。
“啊!”一声惨嚎,从豆腐店中传出。响彻了整个夜空。
范威也傻了眼,眼前之人,直接仆倒。同时,一片寒芒,从尸首上钻出,向黑暗中飞去。寒芒正是七十二枚疾风针。
聚灵后期修为的贺长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低二级的小修一击命中。死不暝目。
“有鬼!”
程玉惊得魂飞魄散,急忙亮出宝剑向后面斩去。
“咔嚓”一声,宝剑应声而折。
“怕是师姐心中有鬼吧!”黑暗处,顾焕文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他对程玉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晚饭吃的是米饭和小葱拌豆腐。三个人吃着,程玉在墙角看着。
顾焕文因咬破了舌头,吃饭时口中丝拉丝拉作响。舌头疼痛。一抽气感觉能强些。
他若不咬破舌头,喷了贺长老一脸血。对方也不会误认为他已身死。
紫藤甲和鲲甲都罩在长衫之下,贺长老的尖刀只刺破了长衫,没起到任何作用。
他能听见有人掠过房顶瓦片的声音。接着,附近有人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
张玉梅和范威战战兢兢的,一直在恐慌中渡过。筷子几次在二人手中掉落。
房内绑了一个人,外间有一具尸首。黑水镇的暗夜,杀机四伏。夫妇二人从未想过,能遇上这种光景。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习惯的。正如当初林昆对顾焕文说过的话。
三人皆不言语,只有顾焕文安之若素。舌头还疼,间或张嘴抽气。
房内的油灯忽闪忽闪的,宛如幽幽的鬼火。
吃饱了一抹嘴,顾焕文道:“时候不早了,嫂嫂和兄长安歇吧!”
二个点头应允,哪里敢合眼?
夫妇俩相拥在一起,每听见一声惨叫,张玉梅便在床头板上划上一道。每一声代表一个人消亡。
及至天亮,床头板上共计一百三十六道划痕。
清晨有人敲门,顾焕文引几人出了豆腐店。夫妇二人一看,门口停靠了十余辆马车。天上有数百荣升号护卫负责警戒。
马车周围,及衔道二侧,各有若干护卫守护。
好大的阵仗啊?夫妇看得目瞪口呆。荣升号的阵仗就这么威风、大气。
吴用、郝文、柳镇南三人迎了上来。
“战况如何?”顾焕文第一句话道。
“嘿嘿…”
吴用咧嘴一笑,道:“发笔小财儿!”
“嗯!”
顾焕文满意的点点头。按他的要求,黑水镇李家被连根拔除了。这里所说的拔除,并非是简单的害人性命。
李司衙等凡有恶迹者,计十三人,无论男女全部活埋。财产被搜刮一空。
同时,李家奴仆的卖身契和霸人田产的地契,也付之一炬。
顾焕文介绍夫妇二人与三长老认识。
“黑水镇不宜久留,兄长和嫂嫂还是随兄弟走吧!”顾焕文对范威夫妇道。
二人没的选择,除了和顾焕文走,留下只有等死。这边护卫早把夫妇俩的一双儿女接来。
那泼妇及张老爹,顾焕文没想管。到底是张玉梅的父母,在夫妇求情下,也一并接了来。
说话间,马车已驶出黑水镇。
马车内,程玉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
他伸手把抹布扯下。程玉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顾焕文!你若不杀我,师姐愿意嫁给你!”程玉道。粉脸上犹带泪痕。
“不必了!强扭的瓜不甜!”
顾焕文淡淡地说。话语中透露出几许忧伤。
“你不是喜欢师姐吗?顾焕文你不是喜欢人家吗?”程玉急道。这时候也顾不上礼仪廉耻了。
她急欲抓住这棵救命稻草。
就在昨夜,她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剖析及反思,为的是能找到活命的借口。
结果很遗憾,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早年的事又重新过了一遍脑海,她惊奇地发现,她与顾焕文都是受害者。
也就是说,这十多年来,她恨错了人。本应是同病相怜的人,如今弄到这般田地,想想都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