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鸡毛信使泥孩子,飞快跑出五里河滩,冲进茂密云草丛,一路上不再隐匿身形,径直逃向羽岩飘摇的鸡毛云山。
河对岸风狼哨兵急得厉声嚎叫,引起云草丛里游荡野狼的注意。一匹凶悍独眼公狼,挑战狼王失败凄惶逃离狼群,四处流浪独自舔伤,早已饿得眼睛冒光,闻声循味追上来了。
“石箭术!”
夏七左手握住红色长弓,右手捻出一支玉色石箭,迅速搭上蛟筋弓弦,然后双臂发力吐气开声,勉强把春十三叔的战弓,拉开有八成许,“嘣”得一声倏然射出。
可惜对面独眼公狼,毛皮坚硬“铜头”强悍,竟把飞射石箭悍然一头撞碎,仅剃飞了几根灰粗狼毫。左侧瞎眼的伤口肿烂血腥,右侧尚存的狼眼狰狞残忍,口里煞白獠牙闪出森森寒光。
夏七自诩箭术百步穿杨,如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难怪独眼凤老族长,让其“多吃两碗干饭”。弟弟妹妹先跑了,他一个人在后面阻击,眼睁睁看见凶悍恶狼越追越近,泥心不由得一阵狂跳,只能以命搏命了。
“射狼眼!”
突然,耳畔响起一个中年人声音,就像是从自己灵魂深处,突兀钻出来的一样。
“是谁?!”
夏七蓦然一惊,差点扔掉手里春十三叔红色战弓遗物。他急切左右转头,想找到这一个蛤蜊味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可是身后十步之外,只有三个小伙伴在踉踉跄跄逃命,自己周围除了萋萋云草,再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俺莱西人宫翔。不想死,射狼眼!”啤酒蛤蜊味道声音,是泥心深处钻出来的。
几乎同时,夏七泥脑袋里多了一份,四十七岁的凡人记忆。这一份尘世俗念,丝毫没有生硬塞进来的陌生感,似乎原本就存在泥脑袋土颗粒里。
“你…”
“别叨叨,射狼眼!”
“风狼太快,我瞄不准。”
“俺瞄准,你再射!”
“石箭术!”
夏七在泥里一捏,又捻出一支玉石长箭,迅速搭上蛟筋弓弦。然后咬紧牙关勉力拉开长弓,指向身前独眼公狼。
这一匹凶悍饿狼,狼嘴微张如同恶魔轻笑,口里“哈、呼”急喘,已经发起最后冲锋,马上就要品尝到美味泥魂味道了。
夏七两只泥眼,陡然间瞪圆了,眼前景象突然清晰了两倍,一些从没注意的细节,一下子收入眼底。
饿狼扑食左前爪落地、抓牢,右前爪紧接着扑下,落上草根略有侧滑、又迅速扣紧。然后修长狼身急速躬起,两只后爪迅速收拢,扑落前爪两侧。接着四条狼腿奋力一蹬,修长狼身舒展腾空,向前扑出了一个半等身距离,左右前爪向下一探,又一次顺序落地、抓牢、蓄力。
左侧有一株鹅黄色柔荑花序,随风轻轻摇摆,旋即让蓬松狼尾猛烈扫中,瞬间打爆成了一蓬灿烂烟花。
一双泥眼睛里,竟然看到两个节奏!
夏七惊讶发现,世界已然不同,眼中多了另外一个视角。近景与远景,局部与全貌,舌根发紧与冷静呼吸,恶狼冲锋与慢镜播放,青涩少年与油腻中年,同时在泥心呈现。
“左眼,二一,射!”
泥心宫翔视界里,如高速镜头慢放,可以清晰看见饿狼扑食攻击节奏,和其重伤溃烂左眼流下了污秽脓浆。他准确预判,下一秒钟,独眼狼要做最后一次扑击,及时发出射击指令。
少年夏七的视角,只看见凶悍恶狼张开血盆大口,飞快扑来惊恐景象。好在他一双泥手,牢牢握执红色长弓,还能保持稳定,听到泥心射击指令,听天由命一松手,锐利石箭疾速射出。
独眼饿狼和泥人夏七,都没时间反应了,白色长箭甫然飞至!
电光火石之间,这一支夺命长箭,准确射进公狼溃烂左眼,急速穿破晶状体、眶下裂,狠狠刺穿眼底颅骨,扎进狼脑最深处。石箭破碎石渣崩飞,糯嫩狼脑很快搅成一团浆糊。
“滚!”
夏七早已惊吓到极致,两眼发直没了主见,蓦然收到泥心新指令,潜意识扭动泥腰,就地滚了三圈,惊险脱出恶狼垂死挣扎的范围。
独眼公狼瞬间狼脑重创,但强悍肉身没有立即死亡,又剧烈挣扎抽搐了一会,“噗”然化成一团污浊恶风。若是被尖锐狼爪挠中,少不得要皮开肉绽!
“谢天谢地,谢谢宫叔!”夏七死里逃生满心感激。
“我不敢赌,你死了会怎样。”
泥心宫翔很不确定,自己“心穿”是怎么一回事。刚才还在崂山攀岩,抬头看见蓝天飞来一片泥云,上面生出一朵白莲花。蓦地脑袋一晕,似乎脚下一滑跌落白云山涧。再醒来时,就莫名进了泥人心里,与夏七同时在五里河滩醒来。
还只是潜意识,争不过泥人主意识!
他默默旁观看戏,用凡眼视角看云界,发现都是慢动作,时间慢了一半。神话故事果然不是骗人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刚才独眼恶狼迎面扑来一刹那,他突然一阵心悸,很怕自己会陪葬,赶紧跳出来发声指点。借助慢镜视角,缜密观察细致入微,助力泥人精确射击一箭毙狼。
“无论如何,谢谢宫大叔!”夏七刚才几乎吓尿,滚到一边后仰面瘫倒,好一阵子安抚住泥心砰砰乱跳,庆幸里面有了宫叔!
“叫大爷也没用!我不能控制你,最多潜意识影响一些下意识动作。”宫叔一路旁观,很清楚当下困境,冷静分析道:“其实最佳逃跑方案,是你单独逃命,让三个泥孩子当诱饵,引开风狼哨兵。”
远处三个小伙伴,竟然愚蠢停下脚步。夏七哥在后面阻击风狼,厮杀过程惊险万分,孩子们担心不已,不由得牵挂起来。
“你们快跑!”
夏七又是气急,又是感动,若是更多风狼追来,自己白白牺牲了。他急忙爬起身,快步追上小伙伴,让家人当诱饵的潜意识,被斩钉截铁否定了。嗯,随手捡起红色大弓,是一个好的潜意识。
泥人极重亲情,即便老族长说过,为了鸡毛信不惜一切,但春十三叔和夏七,在亲人危难之时宁可自己先战死!春十三叔舍命救儿子小十三,也救族人的儿子小阿九。所谓血亲,同族血脉就是亲。
“为啥一双眼睛里,看到两个视界呢?”
夏七很好奇自己视界,只看见小伙伴一路匆忙。宫叔旁观者视角,却看到鸡毛云山“之”字形逃亡线路,还有三处奇险云崖垭口,可以埋伏狙击。
“因为科学证明,同时映入眼睛的视觉元素有很多,你只是注意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什么是科学?”
“一团泥巴怎么捏不会变成人,一头狼怎么死不会爆成风,这就是科学!”
“呃,算我没问。”夏七泥脑袋想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不科学呢?
“垭口休息吧。”
泥心宫叔仔细观察,身后风狼哨兵还远,孩子们已经脚步蹒跚。既然一口气攀不上云山,就要科学规划逃亡方案,循序脱离风狼追杀,合理安排休息。
“休息…轰!”
夏七话音未落,山下突然传来一记惊天动地的轰响,震得鸡毛云山瑟瑟发抖,惊得泥孩子们灵魂发颤。大家急切看下去,体壮如牛的夜月恐狼,驮着恐怖血腥黑风祭坛,终于靠近鸡毛哨堡。仅是一咆,就把整个泥堡轰成土渣!
肆虐黑风卷地而起,尘嚣翻腾高达百余丈,毁天灭地惨绝人寰。泥堡家园所有一切,登时碾成齑粉,哨墩里残余泥人,瞬间被轰得粉碎。一片片洁白鸡毛凌乱飞舞,众多孤苦亡魂仓皇哀号,旋即被黑风祭坛疯狂卷入吞噬一空。曾经的美好家园,很爱很爱的族人,全部灰飞烟灭。
“不……”
四个悲苦泥族少年,抓狂伸出双手,想要拢住四散黄尘,想要捞回亲人泥魂。但一切都是徒劳,鸡毛泥墩转眼成尘,苦难族人顷刻化灰,坚固的哨堡永远消失了。四颗稚嫩泥心,感到锥心般悲痛。四张年轻脸庞,滂沱泪水大雨般落下。
“石箭术!”
孩子们双膝跪倒,折箭发誓一定要复仇。每一个鸡毛泥族人,都有泥魂天赋“捻泥成石”。手上力量越强,捻出的石箭越粗,若是他们甘愿自爆泥魂,泥身将石化成坚硬花岗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