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来越大了,一间临近长街的屋舍二楼上有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影正眺望着那片九死一生之地,是的,顾遇棠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会昏睡两个时辰的小女孩在出门不到一刻钟就苏醒了,泪痕未干的脸上都是倔强的神情,紧紧攥着的小手,苏醒后只说了三个字“我要去”,然后就转身看都不看顾遇棠一眼的走了。“真倔,跟临倔倔一个模样”,顾遇棠心里不仅对小女孩有了一个粗略的评价,又给临长风取了一个外号。
于是乎,顾遇棠也只能跟上小女孩的步伐,然后在小女孩离着那地方还有不到六十丈的时候他硬生生拖着小女孩进了这间屋舍。进去也不说啥,一张一百两银票往桌子上一拍,那对正要大喊大闹的夫妻一下子“哑了”。二楼的窗户刚好能十分清楚的看到这雨夜长街的“大戏”。
看到临长风十个呼吸之间挫败憾山双子星时,小女孩毫无表情,只是盯着。看到黑衣人二十招落败时小女孩还是无动于衷,直到音海阵内临长风的身形有些踉跄时,她有反应了。不是哭闹,而是将临长风送她的簪子从头上取下来攥在手里,尖的一头朝外,然后就要转身下楼。顾遇棠都呆了,这……这……这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拿一支簪子就要去救临长风?还是面对三大武门的高手?顾遇棠脸是真烫了,他觉得自己连小女孩都不如,还妄称是未来山河武门的掌门。其实山河武门没有参与围杀已经是对临长风最大的保护了,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界,不闻不问已经是顾遇棠能为临长风做的极限了。他赶紧拦住小女孩,阻拦的结果是衣服也破了,左手手背也添了两道血痕加一个深深的牙印。顾遇棠很多年后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孩对其他人都是冷若冰霜,独独在他临长风身边却是乖巧无比。
顾遇棠不知道小女孩一点不在乎临长风有多厉害,她就是不能让临长风受伤,这份至亲之情也许在临长风递给她那几个野果的时候就根植于心了。不说话,两人也不交谈,就是盯着那地方看,顾遇棠看形势,小女孩看白衣。期间临长风只要稍微有点不对劲,小女孩立马又要往下冲,顾遇棠又得阻拦,几番折腾过后,堂堂山河武门的掌门亲弟像一个被人打了一顿的登徒子,衣衫褴褛,头上还有一个血包,左右手都是血痕。“小爷真是天不疼,佛不爱,一个临倔倔都是跟我命中犯煞,又来个小家伙”顾遇棠心里当真是百般无奈。
围杀之地中一袭白衣格外显眼,没有什么玉树临风,也没有什么势均力敌,临长风的碧落黄泉曲已经被音海阵压制,不是此曲不厉害,而是临长风的内力已经枯竭了,这世间就没有谁的内力是生生不息的,顶尖的高手也不过是内力更多而已。他真的陷入了死局,碧落黄泉曲被压制,内力枯竭,连生机都开始不断透支,体温时冷时热。释海与那个老人的对决还在继续,不仅是内力,还有招式,两人交手很快,现在已经是一百招仍未分胜负。
兴许太累,还是精神太集中了,临长风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青石板下有了些许异动,呼吸吐纳之间他正要换气息调整,突然!四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影从临长风身后的青石板下暴起,四柄刀刃闪着幽蓝色微光的短刀直指后背。晚了,临长风在听到青石板破碎时已经晚了,无奈之下他拼着丹田内力大损的结果硬接了音海阵一击,又一口鲜血喷出。转身,左手萧起,右手三支三寸竹棍脱手而出,整个人往后迅速倒退。只是来不及了,若是巅峰时这样的偷袭他无惧,偏偏此刻内力大损,体力也快跟不上了。四个人,四柄短刀,直直杀了过来,对于迎面而来的三寸竹棍四人不躲不避,只是死死盯着临长风。大雨滂沱,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三根竹棍刺入其中两人之时,两人的短刀已然甩出,避不开,躲不掉,临长风用玉箫格挡下了其余两人手里的短刀,只听“嗤”的一声甩出的两柄短刀轻易刺破了临长风的内力外放,狠狠的扎进了左右两边的肩胛骨处。一身白衣终见血,花朵一般的血色在临长风的刀口处悄然绽放。
败了,还是败了,临长风单手杵着地,一只腿跪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嘀嗒、嘀嗒…”一滴又一滴的血滴落在地上,又更快被大雨冲刷干净。不对,那刀淬了毒,看着滴下的血逐渐变成红里透蓝的样子时临长风也是脸色骤变。起身想调动内力封住穴脉的时候他发现都晚了,内力被这奇怪的毒给封在丹田之处无法调动,毒液随着他的血液已经开始流向全身。
真是毒辣,潜伏如此之久不露面,只是为了这最后一击,若是四柄短刀皆中,临长风此刻已是前往西天极乐报道了。“不对,你们不是千秋武门,你们是谁?”灰衣女子厉声喝到。憾山双子星也是疑惑重重,从身手和行事来看这绝不是千秋武门的做法,只是他们的短刀却是千秋武门的。是谁要栽赃嫁祸?又为何嫁祸给千秋武门?围杀之地的众人突然嗅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
突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不过短短十个呼吸间。“除去临长风以外,其余无关人等全部退让”,随着一道命令般的口吻响彻在青州长街上时,两百余名黑衣人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跟偷袭临长风的那四个人一样的装束,不同的是手中的武器除了长刀、护盾之外竟然还有足足五十只弓弩,箭光的森寒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把挡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东西射个粉碎。
“是……是…是那位的亲军”灰衣女子颤声说道。安静,除了安静就是安静,连释海和那个老人都停了下来。谁都明白江湖门派与军队的差别,武功高?内力强?你试试被手持弓弩三轮齐射的滋味,要不变成刺猬那都是老天爷开恩。“围”一声令下黑衣人迅速散开,手持刀盾的黑衣人围成了一个圈,圈中正是临长风,三十只弓弩封锁各个逃生方位,另外二十只齐齐对准临长风。“缚”只听话音刚落,一张大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临长风缚于网内,网的内部有倒钩,缚身之时倒钩入肉,越是挣脱越倒钩扎的越深。一袭白衣尽成血色,临长风已是插翅难飞了。
“交出来,你可不死。”黑衣人中一个体格强悍,目光锐利的男子站出来说道。“凭什么?”临长平静的问道。“凭你所拿之物不该你拿”那个男子正视着临长风一字一句的说。“那不该死之人就得死吗?”临长风的眼里满是怒火,“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男子仿佛在说一件跟他们毫不相干的事情。“哈哈哈,好一个斩草除根,你背后的那位连三岁的小女孩都怕吗?那他当真不行。”“你找死!”男子怒了,他提着剑快步走向临长风,猛地一刺,剑已穿过临长风的右胸膛。“噗”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临长风本已历经鏖战,又身中剧毒无法调动内力,这一剑让他已是油尽灯枯了。“一家十五口尽数屠杀,莫说是平常人家发生此事,更何况是一洲州府,竟然如杀鸡宰牛般一夜杀尽,你们那位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有道义而言!”临长风的质问如巨锤一样打在男子心上,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被当众说出,若是传了回去……男子心里一阵发寒。“缚”男子大声喊到。一瞬间大网迅速收缩,倒钩全数扎入肉中。雨水已经无法冲刷完鲜血了,临长风方圆半丈以内尽是血水,惨不忍睹。
“大哥哥……大哥哥,媛媛来救你啦。”一个带着哭腔又急促的声音从街旁的巷道内出了出来。临长风抬头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长街上,满脸泪水,身上的衣服也都脏了,膝盖处的污渍不知是跌倒了多少次才形成的,那支自己送她的簪子被紧紧握在右手。她不顾三支指着她的弓弩,也不看眼前将临长风紧紧包围的黑衣人们,她的眼里只有那一袭白衣满身红的临长风,她努力的奔跑着,近了,更近了,终于她跑到了临长风身边,一眼,便是泪雨如下,心如刀绞。这个疼自己爱自己的大哥哥此刻快要死了,满地的血水,满身的伤痕。小女孩用左手轻轻的抓着临长风的手,“大……大……哥哥,媛媛背你去客栈,你……你说明天还要带我去好地方呢,我……我们走。”哽咽的声音,泪流满面的脸庞让临长风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又稳稳的撑住了。“你乖,媛媛,去找顾哥哥,告诉他记得他对我的承诺。”临长风拉着小女孩的手温柔的说道。小女孩的头摇的如拨浪鼓一样,“不,我不,大哥哥,媛媛要救你”。小女孩挣脱临长风的手,转身对着那群黑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叫明媛媛,一个孤儿,我什么都没有,这个大哥哥对我极好,你们杀了我,放了他。”一刹那,临长风的泪水混着雨滴而下,他没想到,这个刚认识一天的小女孩就因为自己对她好便心甘情愿的一命换一命。憾山双子星也好,洛水武门的灰衣人们也罢,此刻都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个瘦小的身影就这样孤零零又倔强的挡在临长风面前,一动也不动。这就是他们守护的江湖,这就是所谓的侠义柔情,原来,他们连一个小女孩都不如。
“赶走这个女孩,临长风带回。”男子又一道命令响彻长街,两个黑衣男子迅速抓住小女孩向旁边拖去,“不……我不,我不要离开大哥哥,你们这群坏人”小女孩的声音撕心裂肺。只是她瘦弱的身体怎么可能是军伍之人的对手。看着小女孩被一步一步拖开,临长风笑了,傻丫头,你会平安无恙的,好好跟着顾遇棠,没人会再欺负你的。临长风又抬头看看天,这天,终究太黑,这雨,终究太大。我已经尽我所能了,临长风想着想着,眼睛一黑,轰然倒地。“唉,贫僧终要食言啦,这道义二字当真沉重。”释海深深叹了口气。“收,带回临长风。”黑衣男子下令,“慢着,这人的性命我保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黑衣男子眉头一皱,正欲反驳,一阵持续的震动声从脚下传来,“这……这是”黑衣男子的眼里充满了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