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毕竟我是个外人吧,那个女人的话总算是没有那么刻薄了。也算是瞬间换上了一副嘴脸:哎呦,这个大妹子啊,你说的对。这女人坐月子呢,是得吃好点。不然可怎么奶娃娃呢。也不知道我这儿媳妇奶水怎么样?这要是奶水不好啊,那娃娃可就要遭罪了。而且,我听人家说,还得喝那洋奶粉,老费钱了。那女人似乎有一大车的话要对我说,我实在是不耐烦听。便拦了她的话题:阿姨,您说得都在理,这小张也生了,医生还嘱咐说喝点鸡汤什么有营养的流食呢。要不,您先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只留了一份水果沙拉当作饭后小甜点。
我让丁香先休息一下,然后麻溜的洗好了碗筷。因为我心里还牵挂着丁香的故事呢。
“哟,今儿个这速度,可真是杠杠滴呢。”丁香打趣道。
“那必须的。也不看看咱是谁啊?那能是一般人吗?”自吹自擂,谁不会啊?
“知道你心里急着呢。偏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得,就不吊你胃口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还是丁香最了解我的心思了。
“总之呢,算是把这一对老夫妇给糊弄走了。可这两位这情形,也委实让我觉得不乐观哪。小张眼下又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若是一时之间想不开了,弄出个什么事来,那可不是我所能承担的。我便琢磨着看我这是不是得找一个她的亲人什么的来接手。于是,我便问她看是不是还要通知谁?可是,她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我的话压根儿就没有听进去。我看她那情形不对,心里越发的紧张起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直接从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了手机。看看能不能从通讯录里找出几个可以联系的人来。说老实话,当看到手机通讯录里的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一些犹豫的。因为小张的事啊,当时也是闹得轰轰烈烈的,几乎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了。所以,现在这种情形,在无法征求她本人意愿的情况下,告诉他们到底合不合适,确实是一个让我有些为难的问题。可是等我把通讯录翻遍,我也没有找出更加合适的,可以通知的人。于是,我便悄悄的走出病房。拨通了给她妈妈的电话。我简单的把小张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同时也将他的老公已经在西藏遇难的情形告诉了他们。妈妈在电话那头忍不住哭了起来,连声说: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看对方并未表示来或不来,便婉转提醒说小张目前的情形极其不稳定,需要有人守在跟前,否则,我担心会出问题。那边的妈妈稍做沉默,便道:我们会马上赶过去的。麻烦您先代为照顾一下。然后过了不久就有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自称是小张姑姑的人来到了病房。看了一眼小张后,便把我悄悄的拉出了病房。原来,小张的父母在接到我的电话之后,就给家在县城的自家妹妹打了电话。让她先来代为照顾。他们随后就会赶来。验明身份,我便大概的将跟小张父母在电话里说的话又跟这位姑姑说了一遍。正在这时,小张的婆婆也提着一个饭盒来到了病房外。我便向双方做了介绍。也算是交接完毕。因为两人并没有举行婚礼,所以双方并没有见过面。便有些讪讪的。我想着好歹知会一声小张,便跟着一起进了病房。小张的婆婆象是要显摆什么似的,赶紧把带着的饭盒打开,一边打开,一边冲着小张道:这可是熬了好一阵子的鸡汤。可香了,是一只老母鸡呢。我看着那状如清水般的鸡汤,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那姑姑面色不是很好。便和小张说了一句:好好养着,改天再来看她。小张也全无反应。我便冲着她姑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当我刚走出病房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丁香笑容有些苦涩的咽下一块水果。
“你们同事这婆婆,也真有点奇葩啊。”我有些替这位姑娘不值当。
“唉,所以要不怎么说婚姻绝对不是两个人的事呢。可惜呢,每一个女孩子大都读了一堆的关于爱情的童话,就没人去认真思考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之后的故事。”丁香进一步阐释了我的观点。
“因为觉得那个女孩子蛮可怜的,好歹又是同事,再说也是我一手把人送进医院的。多少也算是份缘分吧。便陆续的去看了几次。每次在病房,差不多都是争吵。除非只有一边儿的人在。小姑娘依旧不言不语的,不过,倒是愿意吃饭了。只是,听她妈妈说,每天除了吃饭,奶孩子之外,基本上不做交流。无论是对于他们还是她的公婆。他们也咨询了医生,医生听说这个情况后,说是可能是产后抑郁症。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同时叮嘱他们要看好病人,因为之前也发生过几起产妇因产后抑郁而轻生的例子。那位妈妈一边说,一边落泪。后来女孩子还没有出院呢,两边就为男孩子的抚恤金闹了起来。同时,男方家里还提出了孙子的抚养权的问题。因为男孩子是家里唯一的儿子,那么,这孙子就是他们家里唯一的血脉了。可女孩子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所以,儿子的抚恤金要交给他们来保管,做为孙子日后的扶养费用。女孩子这边的父母自然不肯了。原本就不看好这场姻缘,现在男孩子又不在了。还留下个孩子,这让女孩子一个人独自带孩子那得多费劲啊。况且,孩子是自家闺女养,凭什么抚恤金要归老两口啊?再说了,男孩子不是自家闺女的老公啊?他的抚恤金不就应当归自己媳妇吗?”我听着有些愕然,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得问道:“那后来呢?结果如何?”
“两边闹得不可开交,女孩子却没事人儿似的,只管吃饭、睡觉、奶孩子。无论谁跟她说什么,或者是询问她什么,都是一言不发。没事的时候,也只是呆呆的盯着一个地方看,看上去有点吓人。等到出院的时候,又因为住的地方的问题,发生了争执。女孩子租住的地方原本就没有多大,小两口在加公婆二人,那已经就很紧张了。可是,目前女孩子的父母也来了,又目睹女孩子婆婆的诸多不拿女孩子当回事儿。自然是不肯再将女孩子交到公婆手里。”丁香的语调里也是诸多的感慨。稍作停顿,方才又缓缓的进入了话题。
“后来事情似乎愈演愈烈,男孩子的家人不知为何,竟然非要孩子的抚养权不可。当然,儿子的抚恤金也是寸步不让。两家人为这事在女孩子还在月子里的时候就闹到了法庭上。谁知道,女孩子却在开庭前的一天,抱着孩子,跳了楼。当时两人就不治身亡了。一时之间,整个县城都轰动了,几乎大半年的时间里,都会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至于后来怎么样了,抚恤金到底花落谁家,我就没有再关注了。至于女孩子是怎么想的,大家也是诸多猜测。因为其实据我所知,自从孩子出生,那个女孩子就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丁香又放了一块水果在嘴里,算是结束了这个故事。
“呃?这个女孩子的做法还真有点让人匪夷所思呢。为什么不努力活下来呢?”我不由的感慨,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问题。
“可不是吗。当时很多人都那么说,尤其是一些年轻的、还没有成家的女孩子。不少人都振振有词:就和他家死嗑到底,凭什么就便宜了他家?可是,有时候你要知道,其实活着比死了要艰难一百倍、一千倍。就象我原来读书,对于象老舍这样,以自己的生命来对不公的个人际遇发出呐喊的人,觉得非常敬佩。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却慢慢的觉得那些当年能在困境中忍辱负重、想方设法活下来的人才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生活是一门学问,有时候确实需要智慧;但有些时候,当我们身处逆境,却又以一已之力无法改变现状的时候,可能更需要一种比之死亡更加艰难的大无畏的精神。原来我是一直不能理解韩信的胯下之辱的。总觉得对于韩信有一些不以为然。现在,却逐渐的有些理解了。当然,也不是全部。生命有时候是卑微的,卑微到就如一粒尘埃,这世上一切的力量随时都可以把你碾的粉碎。那么,假如你还怀揣梦想,就只能不顾一切的先生存下来。无论那个姿态有多少人嘲笑,有多么不光彩。”丁香的话刷新了我的三观,我不也反驳,却也一时不能接受。或者,我的人生还过于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