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将春生的名字写在纸上总看,看着看着,那名字就好像从从纸上跃下来。
春生一袭素衣弯着笑眼站在眼前说,阿香,今日你可打赢了?
阿香也笑,掂了掂手中长棍,我什么时候输过。
九阳君躲在一旁心惊胆颤,这姑娘对着墙傻笑什么呢?该不会是痴了吧?
受春生所托,九阳君旁的事几乎什么都没做,时时来看阿香,准确的说,是来盯着阿香,万一她打架落了下风,他还是要帮上一帮的。
春生,看上去霁月清风、文文弱弱,可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否则仙山之山人才济济,战神之称怎轮得到他?只是素来嬉皮笑脸,嘴里的话虚虚实实,没句完整的真话。
偏偏桃花开得极旺,嘴角一弯,姑娘们成群结队地扑上来,九阳怀疑他上辈子是个桃子。
临走之前这个总是风流浅笑的桃子少有的认真,眼中一片幽潭,对九阳说,劳你,护住她。
九阳打趣他道,“你小子又不是去闯阎罗殿,不过是去平近来有些不安分的九头鸟罢了,又不是多大事。要护你自己来护,我可不管。”
春生垂下头看着手中折扇笑笑,“你说的也是,我说过的,要护她到死。”
九阳君却总觉得怪怪的,但也还是按照一贯的习惯,将族中珍宝——长明镜偷出来,让他带上。
长明镜算不得什么武器,但护身却是一流的。
春生这次没推托,爽快地接过放进怀中。
九阳笑了,“阿香还真是不一样,你小子遇见她以后惜命多了,从前的你哪里愿用这个东西。”
春生只是淡淡地笑,“既要守她一生,自然先得保住这条命。况且前几日我刚答应要带她去找无妄海的獬豹打架呢。”
“终日四处约架,真搞不懂你俩这是什么癖好?”九阳君一脸嫌弃。
“这叫浪漫,你不懂。”
“你俩这是把自己的浪漫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瞧瞧她打得人家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春生将手中黑棋落下,“既是比试,难免有失手。”
九阳飞快地落下白子堵住他,“回回都失手?这手可真不稳的。”
春生不答,拍拍他肩头,“还是劳你,替我多照应着些。”
说罢,轻摇折扇缓步离去,九阳却总觉得他这次步伐并不轻快。
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九阳君只好一日三回地找借口去看阿香,顺便看看她缺什么、短什么,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九阳你来了?”
阿香背着身漫不经心地说道。
九阳走出来,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啊呀,今日天气真是好。”
阿香笑了,“你放心,我今日不出去打架。”
九阳松了一口气,这小祖宗当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几乎将仙山打过来个遍,尤其是之前在春生周围转悠的美貌女仙,让她揍得肿如猪头。
九阳喝了两口酒,叹气道,“你倒是下手轻些呀,人家也是柔弱的姑娘。”
阿香理直气壮,挺了挺胸膛,“我也是姑娘,姑娘揍姑娘,算不得欺负人。”
一来二去,竟同几个女仙打出了交情,一群女仙挤在镜前,七手八脚地为她梳妆,描眉的、敷粉的、抹口脂的。
阿香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发怔,身旁的女仙不禁赞叹道,“原也是个俊俏姑娘,何必终日提着刀枪棍棒,喊着打打杀杀。”
阿香抚上粉腮,脸上多了几分柔情,脸有些烧,想起那个清风一样的人,有些情怯。
现下方知近情心怯是何意思。
阿香扔了棍棒,和女仙学描眉,握着眉黛使劲儿描画着,半个时辰后转脸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九阳,“如何?”
看着她画得如扫帚一样的浓眉,九阳哭笑不得,这双手会提刀握棒,却偏捏不住小小眉黛。
“到底如何?”
阿香催促道。
“那什么,英气非常,极其神骏。”
“那是何意?”阿香拿不准他的意思,但也觉出来不是什么好词,又回身照了照镜子,碎碎念道,“我觉着同她们画的差不多呀。”
九阳憋住笑意,“是是是,差的不多、差的不多。”
她有些羞怯,不好意思地问道,“九阳,你说,他会喜欢么?”
九阳看着阿香的羞怯,轻轻笑道,“当然。你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
于是终日喊打喊杀的阿香变成了个坐在镜前描眉画眼的小女儿。
既盼着春生快些回来,又怕他回来太快,自己还没学会梳妆。
九阳被她拉着四处去采买螺钿胭脂,丝绸锦缎,一脸生无可恋,无奈打不过她,只得乖乖听话。
心中暗自哀叹,这两人真是折磨人,男的笑里藏刀,女的暴躁爱动手。两人在一块儿倒是相配,只是苦了旁人,比如自己。
一日,阿香将九阳找来,神神秘秘打开一个箱子,抖落出一件红衣,鲜红如血。
“这是……”
阿香拿着红衣有些颤,转过头来依旧是一副笑脸,“九阳你说,他愿意嫁给我么?”
“噗——”
九阳一口茶喷了个干净。
“什?什么?”
阿香有些不耐烦,“还能有谁,春生啊,我要娶他!”
“你?娶他?”九阳哑然失笑。
阿香点点头,目光如炬,“我自是要对他负责的。”
“那你唤他为娘子?还是他唤你为夫君?”
阿香定定想了半天,抬手给了九阳一棍,“这他妈不是一回事儿么?”
九阳捂住脑袋,龇牙咧嘴,“下手是真狠啊。”
阿香咧开嘴笑,自与春生在一处后,她时时笑,她有些傲然,“那当然,我爹娘下手也狠,我怎能输给他们?”
九阳从未听过她说起逝去的爹娘,随口问道,“那又是怎么个狠法?”
阿香笑意不改,“他们生下我,又不要我,将我扔进狼窝之中,我被狼群养大,成了狼女。他们又嫌污了他们声誉,屠了狼族,剥下狼皮制成毡子给妹妹铺床。后来呵,又要杀我,于是我杀了他们。”
她暼了一眼那把长刀,“喏,就是用那把刀杀的,一刀一个。一炷香,两条命。”
她语气极为平淡,却听得九阳触目惊心。
阿香良久不说话,再抬眼,眼中蒙了一层哀雾,自嘲地笑笑,“九阳,你能相信么?当初弃我,不过生来之时血液不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