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骜离了众人,带着狂儿来到从前居住过的山洞里。这山洞在半山腰处,从重霄宫主殿望下来,有几处突起的小山包,绿树掩映之间,有十几处这样的洞口,相传当年群仙下界之时,便从这些洞口而出。自他与骜枭跟着师尊来到重霄宫,便经常来这个地方。
桀骜顺着一条山路走了半晌,一路上见旁边树木上自己当时刻的记号居然都还在,七转八弯来到一座小丘之下,见那下方有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草都长到了快两人高。桀骜笑了笑,走过去伸手将草拨开,一个大大的洞口便显露出来。
桀骜带着狂儿走进去,洞里甚是干爽,石头地面仍像以前一样平整光洁,看来这许多年间,并没有人或野兽来破坏它。洞口西边处有一块大石,当年自己便是将它修整后在这上边睡觉。桀骜轻轻走过去,坐在那石头上边,想起自己与骜枭在这里度过的日子,不由心生感慨。一时又想起骜枭现在情形,只觉心里沉甸甸的。
坐了片刻,便又走到洞口,掏出吞露将杂草除去。见狂儿自己踱过来,趴在洞口,便笑着拍拍它的脑袋,道:“放心,这里知道的人少,不会有人来害咱们。”狂儿扑棱了一下脑袋,瞪了桀骜一眼,将头扭过去,仍是趴着不动。
桀骜笑笑,将吞露在袖子上蹭了蹭,收入怀中。忽见狂儿站起身来,对着来路方向“呜呜”有声。桀骜怔了怔,向着来路望过去,只见两个身影一下子从山路上转出,向这边而来,细看竟是萸扬帜和逞艳。二人远远看到桀骜,不由大喜,便急忙加紧脚步,不一时便来到洞口。
桀骜眉头微皱,轻轻叹口气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寻了来。”萸扬帜笑道:“师兄,我们不放心你,过来看看。”逞艳也道:“是啊,师兄,怎么你好像不太欢迎我们啊。”
桀骜无奈地笑笑,道:“不是不欢迎你们,是怕你们耽误了正经事。晨功时间刚结束,你们怎的不去练剑?若是将功课放下了,怎么能有进益?”
逞艳笑道:“师兄你别急着板起脸来训人,今日你刚回来,他们本都想来看你的,让我和扬帜给拦住了,我们俩先过来看看。”萸扬帜也道:“是啊师兄,今日凑巧,除了师尊之外,便只有渔舟师伯和怀铭师伯在家,师尊让荆璀师兄带着大家先练功。我刚刚便禀明了师尊,他也没说什么,所以我们俩才敢过来。”逞艳又道:“是啊,还有白婆婆,她不得闲就让我俩跟着你来看看。你的伤势怎么样了?这会子好的差不多了吧?”
桀骜笑道:“你师兄别的没有,就是命比一般人都硬。”逞艳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着点点头,道:“看上去是没什么事了,那便好。”
萸扬帜又道:“荆璀他们几个刚刚还絮絮叨叨的,我因为当着师尊的面,就没和他们争执,不过我想他们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师兄你这几日小心一点。”逞艳道:“师伯尊已经知道他们做的事了,也跟渔舟师伯说了,我想他们这几日不敢怎么样,不过扬帜担心的也有道理,师兄你小心为妙。”桀骜笑道:“你们俩放心,我不会和他们起争执,现在我在这里,他们没事也不会寻过来。”
萸扬帜和逞艳互相看了看,都笑而不语。桀骜见他俩神色古怪,便奇道:“你们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好笑?”逞艳笑道:“师兄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们吗?”
桀骜奇道:“我有什么事?”萸扬帜也笑道:“应该说是你有没有什么很关心的人,要从我们这儿打听一下?”
桀骜恍然大悟,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想说什么?”萸扬帜笑道:“还有什么,当然是茝媖姐啊!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怎么样?”
桀骜低下头,将吞露在手里把玩,半晌笑了笑道:“我和她刚刚分开没有两个时辰,还能怎样?”
萸扬帜笑道:“两个时辰也会发生很多事情啊!你难道不想知道师尊打算怎么安排她?还有,她又让我带什么话给你?”
桀骜眼睛一亮,张了张嘴没有言声。逞艳见他欲言又止的,忙捶了一下萸扬帜的肩膀道:“扬帜,你别再逗桀骜师兄了,你以为他也像你一样,脸皮那么厚?”萸扬帜笑嘻嘻地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对茝媖姐有没有那么关心而已。”
桀骜瞪了萸扬帜一眼,萸扬帜嬉皮笑脸的正欲再说,忽见狂儿“呼”的扑过来,在他身前顿住,将一颗硕大的脑袋凑到他脸上,喉中呼呼的,朝他喷着热气。
萸扬帜吓了一跳,忙往后缩了缩,颤声道:“师兄,你快救我!”逞艳不由哈哈大笑,忽见狂儿扭过头看着她,心里不禁也有些发毛,忙几步躲到桀骜身后,道:“师兄你千万别让它过来!”
桀骜笑着走过去拍拍狂儿的脑袋,对萸扬帜道:“狂儿它也想知道茝媖的消息,你若再不说,我也不管了。”萸扬帜忙摇手道:“别别别,我说就是!”
狂儿呼噜了两声,身子往后一撤,冲萸扬帜呲了呲牙,转身走到洞口处,向着几个人的方向慢慢趴下。萸扬帜松了口气,笑道:“这家伙有些意思,等我和它混熟了,就带它在山上转转,吓唬吓唬那几个混蛋!”
狂儿呼的一下又立起身来,萸扬帜忙道:“别急别急,我说我说!”桀骜不禁莞尔,逞艳更是忍不住笑弯了腰。
萸扬帜又笑看了狂儿几眼,这才道:“我方才便是从茝媖姐那里来,他让我告诉你,凡事要小心些,不可冲动,让师尊为难。”桀骜微微一笑,点点头,又道:“她现在伤势如何?也没什么了吧?师尊说没说怎么安排她?”
萸扬帜眨眨眼道:“你们猜猜,师尊他是想怎么安排茝媖姐?”桀骜笑道:“师尊既是想留她住在这里,那便是收她为弟子,或者是白婆婆,又或者其他师叔伯,不然还能怎样?”
萸扬帜笑道:“你说对了一半,师尊想留下茝媖姐没错,但是却没有收她为弟子,也没让别的长老收她。”桀骜道:“哦?那师尊是何意?”
萸扬帜道:“师尊方才与菱姑姑和白婆婆说,三日后要在接天台,与茝媖姐结义,以后便以兄妹相称。”
桀骜吃了一惊,呆坐着半日没言声。逞艳也不知独孤逸的打算,不禁也愣住了,半天道:“师伯尊他……师伯尊他这是何意?”
萸扬帜摇头道:“不要说是咱们,就是菱姑姑和白婆婆,听了也是丝毫没想到。说来也真的是很奇怪,师尊他怎么会起这个念头?茝媖姐以后便成了师尊的义妹?”逞艳想了想,忽然道:“若真是如此,那咱们以后就不能叫茝媖姐了,那岂不是要叫……要叫茝媖姑姑了?那师兄你和她……”
桀骜默然不语,半晌叹了口气,沉声道:“师尊既是这么做,那必是有他的道理,咱们不需多言。”逞艳偷偷看了看他的脸色,嗫嚅着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几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桀骜道:“你们来了半日了,虽说师尊他没说什么,也该回去练功了。以后尽量少到我这里来吧,免得师伯他们不高兴。”
萸扬帜见桀骜有些闷闷不乐,与逞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同样的心思:当年的骜枭,便是恋上了姑姑宛蝶;如今茝媖又成了桀骜的姑姑,那两人又怎能相恋?掌宫的心思到底是怎样?莫非他是以这种方式来警醒桀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从桀骜那里出来,萸扬帜和逞艳心里都有些发沉,二人在山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都不言声。待得来到广场之上,见一众弟子已经结束了剑法演练,正三五成群地四散走开。见他俩回来,平素与桀骜交好的那些弟子便纷纷上来打听情形。
萸扬帜与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忽一抬眼,看见荆璀、慕俨和麓江天等人便站在不远处,架着胳膊,冷笑着向这边望过来。萸扬帜心中有气,便欲走开去,荆璀三个人快步走过来,老远便笑道:“扬帜,桀骜怎么样?”
萸扬帜看了荆璀一眼,道:“多谢荆师兄记挂着,桀骜师兄他很好,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荆璀笑道:“那就好,我还生怕他贵体不适,赶不上三日后接天台的仪式呢!”
萸扬帜一怔,随即明白了荆璀话中之意,不由怒气上冲,便欲反唇相讥。荆璀却不待他开口,便哈哈一笑,带着慕麓二人转身走了。萸扬帜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便想跟过去理论,却被逞艳拉住,想了想气不过,便道:“我去找师尊。”说罢回身便走。
逞艳忙跟在他后面,边走边道:“你去找师伯尊干嘛?要告状吗?那又有什么用?反而让师伯尊为难。”萸扬帜停下脚步,气哼哼道:“那怎么办?看他们几个那副样子,真是让人生气!”
逞艳道:“他们素来就是这样,你越是搭理他们,他们便越得意。现在桀骜师兄虽说不肯到这边来,但毕竟师伯尊让他回来了,连渔舟师伯都没话说。你气他们几个阴阳怪气,殊不知他们心里更气呢!他们就是看你头脑简单,这才故意气你,偏你个木头脑袋,就爱上当!”
萸扬帜一声不吭,半天道:“我不是去告状。我想师尊他心里肯定也记挂着桀骜师兄,我只是想把师兄的情形跟师尊说一说。”
逞艳无奈地笑笑,道:“那你去吧,我就不和你一起过去了。我去看看茝媖……姑姑。”说罢皱皱眉,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笑笑便走了。
萸扬帜来到随心殿,见殿门开着,几名弟子侍立门外,便问其中一人道:“湛青,师尊可在里面?”湛青低声道:“掌宫与渔舟老说话。”
萸扬帜点点头,便轻轻走进来,刚转过轻纱帐幔,就听到渔舟隐长叹一声,道:“独孤,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