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台位于山顶一处突出的石峰上面,重霄宫本已极高,接天台又在群山之上。今日掌宫独孤逸要在此处与茝媖认义兄妹,一大早便有长老带着一众弟子来将此处洒扫干净,摆上白玉条案,奉上祭品,焚起宫香。
眼见日色已高,重霄宫中门人只要是在山上的,俱已在广场聚集,也有临时赶回来的长老和弟子,偌大的广场之上已经有千人之众。白飞絮兴致最高,叫几名大弟子引着众门人按方位站定,远望去一排排白衣白衫,衣袂飘飘,映着日头甚是齐整。
高台之上设了几把座椅,便在条案下面两侧。从蜀山赶回的渔舟隐坐在左首第一位,下方是白飞絮的位置,因她正忙碌着,便暂时空着。右首第一位是怀铭道人,下首另坐着几位白须长老,余者如千帆、段暹等仙龄较短的长老便在一旁侍立。
蔓菱看着几名弟子摆放祭品毕,便来到下方众弟子站立之处。因独孤逸的亲传弟子在山上的只有萸扬帜一人,他便站在条案左边,手捧一把宝剑,满脸喜色。正前面起首第一列便是渔舟隐的弟子,蔓菱走过去,站在最前面。她身旁恰是荆璀,见蔓菱站到这里,便低声道:“菱姑姑,你怎么和弟子们站一起?”
蔓菱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你们就有一位新姑姑了,我站哪里,什么要紧。”荆璀站在她身旁,只觉阵阵微香传来,不由心醉神驰,心道:“我哪里管她什么新姑姑旧姑姑,若是能一直这样站在你身边,便是站到地老天荒,我也不会离开。”
白飞絮忙了半日,见都差不多了,刚欲过去就座,忽然想起一直未见到桀骜的身影,便走过来,低声对萸扬帜道:“你师兄今日不来吗?怎么没见人?”
萸扬帜面露难色,道:“那日我和菱姑姑去问过他,他也没说话,菱姑姑知道他有些为难,也没勉强他,只说了他几句,我们便走了。这会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
白飞絮点点头,道:“也罢了,你师尊这件事做的真有些奇怪,连我都不知他究竟何意。桀骜若是来了,还真难免有些难堪。”
萸扬帜点点头,白飞絮不再言语,走到自己座位之前,甫一坐定,便听半空隐隐仙乐之声,远远看见两道身影翩翩飞临,前面青衣银发的便是重霄宫掌宫独孤逸,只见他笑意温柔,拉着旁边淡红衣衫的茝媖,二人一起向这边飞过来。
茝媖有些不好意思,待得见到下面这许多人,更是腼腆不已。众人注目之际二人已飞到身前,缓缓下落,在白玉条案之前站定。
重霄宫众门人齐声高喊:“拜见掌宫。”长老们也纷纷离座致意。独孤逸含笑点头,道:“免礼。”说罢回身,拉着茝媖走到案前,拈起三枝宫香焚了,递给茝媖,又自己焚了香,一撩袍角,便跪倒在地,又转过头来,示意茝媖。茝媖忙也过来跪倒,只听独孤逸大声道:“苍天在上,重霄宫独孤逸今日与茝媖姑娘结拜为兄妹,今后相互扶持,福祸同心。”说罢便叩下头去。
茝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不由懊恼,早知道问问小玉儿也好,只是这小丫头偏偏要跟三姝待在一起,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也忙叩头道:“小女子茝媖,蒙独孤掌宫不弃,认义为兄妹,自今而后恭敬上尊,必匡助义兄,为三界苍生谋福。”说罢侧头看了看独孤逸,见他对自己微笑,才略略放下心来。
独孤逸拉着她站起,走到萸扬帜跟前,萸扬帜忙跪倒在地,将手中宝剑高举过头顶。独孤逸伸手拿过宝剑,转身对茝媖道:“茝媖,这把剑名曰‘寒泠’,今日我就把它送给你,日后行走仙界,这把剑便可给你防身之用。”
茝媖谢过,伸手接过寒泠剑。此时人群之中已经议论声四起,渔舟隐等长老更是惊讶不已。茝媖未理论,便伸手掣出宝剑,只见银光一闪,寒泠剑剑刃上滚过一道极细的白光,便冷森森地横示于众人面前。
一众弟子不禁“哦”声四起,都知道此剑非同小可,就算是刚上山的新进弟子,也能感觉到此剑绝非寻常之物。渔舟隐皱了皱眉,低声叫道:“独孤……”
独孤逸回头望了渔舟隐一眼,只见他面带忧色,轻轻向自己摇摇头,便淡淡一笑,转头对茝媖道:“这把寒泠剑轻捷无比,最适合女子使用。茝媖,你法力尚浅,怕是三五日之间难以驾驭。不过你别担心,我会亲自教你,直到你熟练为止。”
茝媖忙道:“多谢掌宫。”独孤逸眉毛一挑,道:“哦?”茝媖反应过来,忙道:“多谢兄长。”独孤逸一笑,又道:“你这几日越发好了,我已经给你另安排了下处。随心殿旁边的垂云殿,一直没有主人,今日起,你便搬到那里去吧。”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一众门人弟子不由耸动。独孤逸所居随心殿,是重霄宫中最大的殿宇;垂云殿是旁边一座小小偏殿,虽说只有两三间,但极是精致华美,却是千百年来未见有主人。众人原先猜测,此殿必是为蔓菱所置,但这些年来,掌宫却从未透露过这个意思,此时听掌宫当着众门人的面将茝媖安排到了垂云殿,不由尽皆哗然。
这其中最惊讶的当是蔓菱,独孤逸此言一出,蔓菱不禁全身一震。虽说当着许多门人弟子之面,自己不便露出心思,但蔓菱心中惴惴,却是一时难以自控。
方才独孤逸与茝媖双双飞临,蔓菱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略感不安。她虽是与独孤逸两情相悦,但时至今日仍是居于半山之间,离着独孤逸的随心殿有好一段路程。本来众人都以为,随心殿旁边的垂云殿,应该便是掌宫夫人居所,虽说独孤逸与蔓菱二人尚未成亲,但门人一向便将蔓菱当成是重霄宫女主来对待,尤其是蝶灭出走以后,垂云殿的归属问题似乎不再有任何疑问,但今日忽然独孤逸竟将垂云殿给了茝媖居住,一时众人都感震惊。
蔓菱呆呆站在那里,后面独孤逸说了什么,长老们又怎么祝贺,众人如何拜见媖姑姑,她竟是充耳不闻。荆璀心思一直放在她身上,见她神情有异,知道她心中必是极为不快,便走近一步,低声唤道:“菱姑姑……”
蔓菱一凛,这才从怔忡之中醒过来,忙笑道:“什么事?”荆璀道:“你手中这个剑套,可是给媖姑姑的礼物?”蔓菱“哦”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手中亲绣的剑套,道:“是啊,我这是送给茝媖的礼物。荆璀,我有些头痛,你帮我送上去吧,我……我回去歇息一下。”
说罢便转身将剑套往荆璀手中一塞,自己飞跑去了,荆璀忙道:“菱姑姑……”却是也不便追过去。慕俨站在他身后,看了方才这一切,便轻轻一笑,走到怔怔站着的荆璀身边,用细如蚊鸣的声音道:“依我说,你的机会快来了。”
荆璀心中一凛,回头见慕俨冷笑不已,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不觉将手中剑套攥得紧紧的。
桀骜今日一早便离开山洞这边,带着狂儿在山间转了几圈,远远见到接天台那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心知自己应该过去,但想想有几个长老对自己素来不满,加之众师兄弟中不睦的也有,自己去了,若是有人借题发挥,岂非让师尊不快?想了想便决定还是不去为好,就算师尊怪罪,也顾不得了。又想师尊独孤逸性子素来恬淡温和,从不强令弟子如何的,自己的苦衷,想来他应该体谅吧。
一时日上中天,桀骜躲在山间,远远看见仪式已经结束,广场上人群散尽,心想萸扬帜没见到自己去,只怕一会儿又要来做耳报神,便带着狂儿回到山洞里。没有一炷香功夫,果然见萸扬帜远远地跑过来。
桀骜心中好笑,见狂儿立在洞口,便过去拍拍它脑袋,将他引到洞内。萸扬帜已经来到眼前,还没进来,便大声道:“师兄,我来了,他们几个要跟过来,让我给赶走了,咱们说话方便些。”
桀骜笑道:“你要说什么,还不让他们听到。今日怎么样?师尊他很高兴吧。”萸扬帜笑道:“你也不去,不过我知道你有苦衷,师尊他必定也知道。师兄,你猜,师尊给了茝媖姐……啊不,媖姑姑什么礼?”
桀骜眉头一皱,道:“媖姑姑?”萸扬帜“啊”了一声,有些歉然地道:“师兄,师尊说了,我必得这么叫啊。”桀骜一笑,道:“给了什么好东西?”
萸扬帜兴奋道:“寒泠剑!”桀骜一怔,随即笑道:“寒泠剑是师尊心爱之物,他居然给了茝媖?”萸扬帜点点头道:“是啊,师尊他这次出手真大方。还有一个决定,你一定猜不到。”
桀骜又好气又好笑,道:“既是猜不到,那你就说吧,我知道今日就算我不去,你也会过来一点点说给我听。这会儿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还有什么?”
萸扬帜笑道:“你说这么多,我也得有空说才行。”顿了顿道:“师尊让媖姑姑搬去垂云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