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惊雷见黑衣人呼吸急促,虽是夜晚黑衣,却也依稀可见胸前大片血渍,知他受伤不轻。又见广直子和上官沧浪也受了伤,一时难以再出手,自己若贸然攻过去,只怕他绝望之际鱼死网破,那云映雪便有死无生。想了想便道:“尊驾伤势很重,如此僵持下去,只怕性命攸关。不如放了小女,云某将太华门仙丹送上,替尊驾疗伤。然后便请下山去,云某解除结界,并以掌门身份担保,太华弟子不得为难你,如何?”
黑衣人勉强调匀呼吸笑道:“云掌门,这缓兵之计就免了,我若伤重不支,也必会先取令千金性命。”
云惊雷大怒,但听他如此说,也不免心下急躁。虽说他已是得道上仙,万事不萦于怀,但事关唯一的女儿,却是关心则乱。正无计可施,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心头豁然开朗,哈哈大笑道:“不必虚张声势了!我知道你是谁了。戮魔珠在此,若你敢伤我女儿一根头发,不必我动手,你自己就会被反噬到骨头都不剩。方才你无故受伤,现在又半天不敢动手,难道自己还不明白吗?”
说罢伸手入袖,掏出戮魔珠托在掌心,笑吟吟看着黑衣人道:“桀骜,你自从出了重霄宫,没了大靠山,日子不好过吧?你放着好好的仙家不做,非去趟魔界的浑水,今日还敢犯到我太华门头上。云某今日说不得便替你师父、替仙界教训你!”
他素来沉稳,今日却见爱女受人轻薄,心下着恼,因此句句诛心。门下弟子从未见师父如此毒舌,听他奚落黑衣人,都是心下大快。
黑衣人桀骜不语,却见长袖之下,手却似乎在轻微颤抖,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被云惊雷说中了要害。半晌猛一抬手,刚至胸口处,便见戮魔珠飞离云惊雷掌心,滴溜溜转了两圈,桀骜猛地全身一震,手无力地垂下。云映雪趁着这个当口急回身,手一伸扯下了他的蒙面黑巾。
只见他相貌清秀,虽是脸色苍白,却是眼神清澈,嘴角鲜血顺着瘦削的下颌滴沥,双唇倔强地紧紧抿着,神情冷肃,如同网罗中放弃挣扎的困兽,绝望而又不甘。
茝媖一惊,惊觉他正是自己梦中所见的少年。心中一痛,仿佛被刀捅了一下,却见桀骜望向自己,眼中似有千百句话要说的感觉。她脑中一阵晕眩,忽觉站立不稳,旁边上官沧浪一直在调息疗伤,见茝媖异常,忙伸出手握住她手,顺着她眼光望去,见桀骜盯住她,便喝道:“淫贼!这时候还要使妖术害人!”
茝媖一激灵,还道自己被妖魔所迷,急忙收回眼神。却见云映雪纵身跳下树来,桀骜伸手一抓居然抓了个空,树下星野秋、凌岳等人合力接住云映雪,竟是毫发无伤。
桀骜叹道:“罢了罢了。”作势便欲跃起,想是已无生路,不知是欲要以身体与结界碰撞,还是要在戮魔珠下寻个痛快。
云惊雷忽道:“且慢!”桀骜一怔,随即嘴角翘起,哂道:“云掌门,你是想折辱我,还是要打我内丹的主意?”
云惊雷收好戮魔珠,叹道:“你虽是误入歧途,却也没有什么大的恶行,不过是年少气盛,一时糊涂。今日之事,我也相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如这样,你在我太华山上住一段时间,调养好伤势之后,我再向独孤逸上仙求情,准你重返重霄宫如何?”
桀骜淡淡一笑,傲然道:“不劳云掌门多费心,你无非是要探我底细罢了。重霄宫我是从没打算再回去的,现在我就是孤魂野鬼一个,你要杀便杀吧,不必顾虑。”
云惊雷眼中闪过一丝阴影,缓缓摇头道:“你兄弟二人放着好好的仙界第一门派不待,非要自甘堕落,当真令人痛心。”
话音刚落,便听头顶上方一人朗声道:“云掌门,你说便说,拉上我做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一齐抬头看时,只见一人,长袍曳地,黑发流泻,站在结界罩壁上方,笑吟吟望着下面,面容淸俊,竟与桀骜十分相像,只是更多了几分玩世不恭与不屑一顾。
云惊雷微笑道:“云某多嘴了,贵昆仲不必介怀。既然来当救兵,那就下来过几招。”
太华门众弟子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星野秋大声道:“你这邪魔外道,不怕死,有本事就下来。”
那人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下不来吗?”说罢纵身跃起转了两转,双手前伸,头朝下冲向结界罩壁。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半圆罩壁被戳了个洞,那人已是直冲而入,飞至桀骜身边,一手飞快地点了他心口周围几处要穴,然后掏出一粒丹药给他吞下。桀骜慢慢调匀了呼吸,笑道:“你如何会来这里?”
星野秋大骇,忙向云惊雷望去,却见师父不动声色地望着树上二人,心下稍安,细思却又不解,问道:“师父,这人为何能冲进结界罩壁来?”
云惊雷淡淡地道:“我设这结界乃是自内而外,想出去很难,若想进来,却要容易的多。反之亦然。”而后一笑道:“骜枭,你现是魔界中人,难道不怕我这戮魔珠?”
骜枭仰天大笑道:“云惊雷,你太华门仰仗轩辕氏庇护,可真是尝到甜头了。堂堂仙界第二门派,离了戮魔珠,怕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吧?我偏不怕,你倒用它来降伏我啊!”
云惊雷脸色一沉道:“仙界出了你兄弟二人,真是大不幸!太华门与你魔界旧账未平又添新账,你今日送上门来,正好替仙界除害!”
骜枭道:“要打便打,废话少说。”云惊雷冷冷道:“既如此,云某就不客气了。”说罢双手虚合,置于胸前,只见气流运转,一双大袖竟如充了气般鼓起,暴喝一声,真力如山呼海啸般,直向树上二人攻过去。
太华门众人除广直子以外,连上官沧浪都没见到过师父出手,今日一见都不禁骇然。一招使出后,罩壁内真气鼓荡,气流来回穿梭冲击,刚猛无比。众人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功力浅的只感到头晕目眩。
骜枭见云惊雷真气袭到,忙拉起桀骜纵身跃起。刚一离开树枝,便见那树干如同被斧削刀砍一般,“咔嚓”一声便断裂,掉在地上。骜枭不敢大意,刚一落下便急忙再次带着桀骜跃起,跳向下一棵树。几乎同时,云惊雷的真力又重重袭来,将方才二人落脚的树干也劈断了。
云惊雷道:“只会躲吗?”骜枭笑道:“太华门家底厚,云掌门只管劈,回头让你的弟子多种些就是了。”口中说着,脚下却不敢停留,纵跃间只往结界罩壁破口处而去。
云惊雷不怒反笑,道:“想溜吗?”说罢一纵身,双掌一前一后,飞身向二人攻过来。骜枭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迫过来,二人已全然处在云惊雷掌风之下,再无可避之处。
桀骜抬头见结界破口就在左近,急对骜枭道:“你快走!终不成两个人都送命!”说罢不待骜枭答话,将他拼命往左一推,身形一转,后背硬生生承受了云惊雷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噗哇”一声,鲜血狂喷,只听他身上“喀喇”“喀喇”几声闷响,想是筋骨俱断,脏腑破裂,却也借着这一击之力,将骜枭送出了结界。
桀骜大叫一声,身子猛地撞上了罩壁,然后迅速反弹回来,重重地摔到地上,口中鲜血一口接一口地吐到地上,却是连头都已经抬不起来。
骜枭被他猛然大力送出结界,又受到云惊雷掌力的余威,连连翻腾几下,这才稳住身形,只觉得胸腔一阵甜腥涌将上来,压抑不住,一声轻咳,一股鲜血涌出来,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一时只觉气闭,丝毫无法使力。
云惊雷一招之间连伤二人,太华弟子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齐声欢呼起来。云映雪咬牙切齿,快步走到桀骜身边,一脚踢在他面门,桀骜翻了个滚,重重喘息着。云映雪又是几脚踢在他身上,桀骜只闭目承受,一声也不吭。
茝媖一直在照顾上官沧浪,见云映雪狠狠泄愤,桀骜却是无丝毫反抗能力,心中忽然觉得不忍,又想起梦中情形,一时不觉沉吟起来。上官沧浪见她面色不豫,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茝媖,你怎么啦?”
茝媖“啊”了一声,忙道:“没什么。我只是看他现在的样子,也怪可怜的,估计是活不成了。”
上官沧浪怒道:“这恶贼咎由自取!”旁边星野秋也大声道:“对!师父,取了他性命就是!谁让他上门来送死!”云惊雷点点头,道:“自作孽。”袍袖一拂,昂然道:“今日太华门为仙界除此一害,天地可鉴!星野,一剑结果了他!”
一直在盘膝运功的广直子抽出凌波渡云剑,喊道:“星野!”一扬手将剑掷过去。星野秋伸臂接住剑,大步走到桀骜身前,双臂举起宝剑过头顶,深吸一口气,便欲大力刺下。
桀骜惨然一笑,闭目等待长剑刺穿自己心口。忽听后山响起“呜嗷”一声兽吼,声音大的出奇,且是余音回荡无穷,一霎时天上月亮和星星都暗淡了下来,黑云层层叠叠,太华山仿佛都抖了两抖。
众人吓了一大跳,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立半晌,忽然又是“呜嗷”一声,声震九天,结界罩壁摇晃了几下,众人只觉耳膜都要震破了一般,细辨声音方向,竟是是来自后山万年囹圄之处。
众人未及反应,只见后山一道黑气冲天而起,一瞬间已朝结界处直冲而来。一声破天巨响,结界罩壁已成粉碎状四散,在夜色中化作一缕缕轻烟,飘散殆尽。
黑气冲入结界,也就一眨眼的事,紧跟着众人仿佛见到一只巨手,抓起桀骜身躯便腾空而去。紧跟着黑气消散,四下没了任何动静,只剩下太华门众人呆立当地,个个面如土色。
就在此时,千里之外的重霄宫和诡檄岛中,同时有两双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犷塬之中也有两人先是一呆,而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四人心中盘旋着同样一个念头:“找到了!”
云惊雷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纵身飞起,来至后山,只见四下漆黑,孤峰兀立。他急纵至峰顶奇石处,略一思忖,指甲轻轻一掐,食指尖冒出血珠,手臂疾挥,在那块飞来之石上连续写了九道符印,随后双手一托,只见戮魔珠轻轻飞起,随即光华四射,慢慢落至石头顶上,旋了两旋,收了光彩。
云惊雷放下心来,又围着山峰转了几圈,这才腾身返回方才之处。
还未落地,便见众人乱成一团,男弟子叫嚷声,女弟子哭喊声掺杂在一起,星野秋、云映雪几个人围住已晕厥的上官沧浪,不停地喊他,凌岳、芮冰几人则扶住不断吐血的广直子。见云惊雷回来,云映雪哭着跑过来道:“爹,那个骜枭把茝媖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