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天气已是深秋,秋风刮得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比暮夏之时更加灼人。树林间铺满了掉落的枯叶,仍有不少黄叶飘飘摇摇地在半空飞舞,慢慢落下地来。
桀骜慢慢苏醒过来,连忙坐起身,四下看了看,又想想方才之事,转头见茝媖在身后不远处趴着,仍是昏迷不醒,忙起身来至她身边,伸了伸手又缩回来,连声呼唤:“茝媖姑娘!茝媖姑娘!”
茝媖悠悠醒转,见桀骜急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一惊,猛地坐起道:“你这淫贼,别靠近我!”
桀骜皱皱眉,苦笑道:“你别误会,太华山上,我也是逼不得已。”茝媖道:“逼不得已轻薄我姐妹吗?哼,你这话去骗小孩子吧。你别觉得自己到魔界来救我,我就会感激你。再说,是小玉儿把咱俩救出来的......”突然想起:“小玉儿......小玉儿去哪儿了?”忙四下寻找,只见身侧不远处,一个黄黄的小玉人儿静静地躺在那里,忙过去轻轻地拾起来,捧在手心,轻轻唤道:“小玉儿,小玉儿。”
桀骜道:“这个小姑娘本事不小,原来是这么个来头。方才她把咱俩带出魔界,自己与鬼宿结界碰撞,受伤不轻......”茝媖抢白他道:“这不干你事,你休想打她主意。你我素不相识,你要救我,又安着什么好心了?你若是救我,想通过我再去太华山盗宝,或是要夺什么舍利,那更是死了这条心吧!”
桀骜笑道:“我救你是因为心怀愧疚,你被魔界抓来,也有我的缘故,骜枭还是我亲兄长。我并未想要你为我做什么,你不必多心。”
茝媖道:“你们兄弟二人放着好好的仙界不待,偏要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也难怪别人多心。那个鬼宿也说了,你到处搜寻宝物,是要自己练什么功,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也不必装好人了,再说方才......方才你的样子,好可怕。你自己说,好人会是那个样子吗?”
桀骜一怔,慢慢低下头去,一声不言语。茝媖心中惊怕,怕他突然发难,见小玉儿毫无反应,知道她可能便如桀骜所说受伤甚重,索性横下一条心,便道:“你......你怎么不说话?你若恼我揭穿你,这便杀了我吧。”
半日桀骜慢慢抬起头来,自嘲地一笑,道:“我自小便被人误会被人说,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不是坏人。”说罢站起身来,四处看看道:“这里像是翠峦山,是归元派的地盘。虽是出了魔界,但离太华山还是很远。你一个人又没有法术,你的法宝也暂时没什么反应,不如我送你回太华山吧,我虽然有伤,但送你回去还是没要紧的。”
茝媖听他话语中似乎有无限心酸之意,不禁心中一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但转念一想太华山因他掀起波澜,上官沧浪更是为他所伤,不免心生怨恨,转头不语。
桀骜伸手过来,茝媖一惊,忙抓紧小玉儿,问道:“你要做什么?”桀骜笑道:“我带你御风,不用半日即可到太华山。”茝媖摇头道:“那怎么成?你......你这人当真是......”
桀骜苦笑一声,道:“这倒是个麻烦。”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茝媖吓了一跳,只见他从旁边树上掰下一段树枝,拿着匕首削起来,这才放下心来,偷偷看他削木头,不一会儿便削出一只鸟儿形状,转手将匕首收入怀中,笑道:“我这吞露乃上古奇宝,今日竟用来削木头。”转身拿着木鸟走了过来。
茝媖急忙转过头来,见桀骜走到自己面前,将木鸟放在地上。道:“也罢,那太华山我也不想再去了。你坐上这只鸟儿,我把你送回去。”
茝媖不由好奇,偷眼看那鸟儿,不置可否。桀骜见她神情惊讶,淡淡一笑,蹲下去将手放在鸟儿头上,口中念了几句,拿开手,只见那鸟儿长大了数十倍,头点了两下,翅膀扑扇,竟慢慢飞了起来,在两人中间飞了一小圈,然后停在茝媖面前。
茝媖怔怔地看着那鸟儿扑扇双翅,像是陷入了沉思一般。桀骜见她出神,便道:“有趣吧。”茝媖回过神来,也觉有趣,歪头看了那鸟儿一阵子,不觉莞尔一笑。
桀骜道:“你笑了!”茝媖猛地醒悟,见桀骜眼带笑意望着自己,不觉又羞又恼,便将脸一沉,转头不语。
二人都不说话,微觉有些尴尬,忽听旁边树丛里一阵响动,几个身着青布衫裤的人从林中走了出来,人人手持长剑,神情紧张,慢慢靠近二人。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几岁的样子。他右手一抬,众人停住脚步,那男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哪一仙派?来翠峦山做什么?”
桀骜道:“你们是归元派的?我们刚从魔界逃出来,正巧落到这里,正准备离开。”说罢便对茝媖道:“坐上去。”
茝媖一怔,才明白他说的是木鸟,脸色一红,想了想一横心,便坐到那鸟儿背上。桀骜道:“抱紧鸟脖子。”一拍鸟头,那鸟儿慢慢飞起,直升到半空中。
归元派众人看得呆了,那为首男子见桀骜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不免心中有气,便大声喝道:“翠峦山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说罢伸手一指,一道气浪直冲到木鸟身上,那鸟儿晃了两晃,茝媖尖叫一声从上面摔了下来。
桀骜飞身抢上,伸手接住茝媖的身子,二人缓缓落下。茝媖腰身给他搂着,虽是从权之举,却也羞恼无地。桀骜放下茝媖,将她往后推了推,离归元派众人远些,转身走上前道:“一气归元指?你是归元派的轻羽?”
那中年男子轻羽道:“不错,正是我。你是什么人?哪一门派?报上名来。”
桀骜顿了顿,道:“我是无名小散仙一个,和这位姑娘无意流落到此,多有打扰。”
轻羽冷笑道:“这会子客气起来啦?方才做什么去了?”桀骜笑道:“方才冒昧,多有得罪。”
轻羽是归元派的长老之一,法力高超。见桀骜变得客气起来,只道自己名号响亮镇住了他,便得意地捋捋长须,道:“也罢,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你们既然说自己是从魔界逃出来,那也定非寻常之辈。这姑娘倒罢了,看你的样子,只怕也是有点来头。你既知我名头,我也不为难你,要走,留下名号再去。”
桀骜摇头道:“我方才是戏谑之语,不过是吹嘘自己罢了。像我们这种小人物,哪里能去到魔界?真要是去了,还有本事逃出来?你们不必当真。”
轻羽见桀骜说话前后矛盾,神情遮遮掩掩,不禁心下起疑,便道:“连个名字都不敢说吗?既这么着,那就领教几招!”说罢挺长剑直刺桀骜面门而来。
桀骜见他说动手便动手,急忙招架,却见轻羽一招一式力度虽不大,动作却奇快,灵巧无比,剑剑攻向自己要害,赞叹之余不免心下怒气暗生,心道:“就算我们闯了你派地盘,也不至于招招要取人的性命,也太狠毒了些。”
正自凝神拆解剑招,只见轻羽长剑交于左手攻来,力道不减,右手一伸一缩间,食指向前,猛地一招“一气归元指”发出,直击桀骜胸口。桀骜此时正向左闪身避开他的长剑,轻羽指力到时,却似桀骜自己将身体凑到他食指之下一般。
桀骜大惊,急忙向后一仰,避开他这一指,抬起身却见轻羽左手长剑到了自己眼前,忙又侧身仰头避让,轻羽的剑尖擦着自己鼻尖刺过去。趁着桀骜微一仰身的功夫,轻羽飞速出指,点向桀骜脖颈。桀骜急忙伸臂格挡,却见轻羽右手翻转,长剑微横,划了小半个圈子向桀骜削过来。
原来这轻羽天生聪颖灵巧,修仙以来便剑法指法同时精进,自己又融会贯通,竟给他自悟出这套近身缠斗的招数,一旦对方攻到自己贴身处,便左剑右指,此消彼长,加上他动作轻灵,奇快无比,对方通常给他缠得狼狈不堪。
桀骜见他长剑划过来,未及细想便伸手入怀,掏出匕首一格挡,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轻羽的长剑被匕首削去了一半,剩下的半截剑身贴着桀骜的脖颈划过,削下他几根发丝,随风飘散。
桀骜纵身后撤,却见轻羽呆呆地站在那里,长剑指地,一语不发。半晌突然大声道:“吞露?你这是吞露?桀骜,原来是你!”说罢大叫一声,和身扑过来,恶狠狠道:“你这恶贼!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桀骜见他咬牙切齿不顾一切地扑过来,门户大开,暗暗摇了摇头,双掌交替挥出,一掌化解了他扑过来的劲道,一掌“波”地击在他胸口处,只见轻羽吭都没吭一声,飞出去老远,摔在地上不动了。
归元派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扶起轻羽,见他昏迷不醒,便七嘴八舌地喊:“师叔!师叔!”“师叔你怎么了?快醒醒!”“快去叫师父!”有几个大胆的挺剑冲过来,大声道:“你这恶贼休走!”
桀骜昂然站着,见归元派众人不敢再上前,冷笑一声,回身对茝媖道:“别管他们,你走吧。”茝媖道:“那你呢?”桀骜摇头道:“我这会儿不能走。”茝媖急道:“为什么?”桀骜道:“这时候走了,就永远说不清了。你别管我,快走吧。”
茝媖还未开口,便听半空一声清啸,一道金色光影飞速从二人头顶掠过,只见一人缓缓落至众人面前。一身素色缎袍上绣满了金线和银线的花纹,极尽华丽,头发用金色缎带束在头顶,气定神闲地负着双手,神情傲岸慨然。
众归元派门人忙跪倒在地,齐声道:“见过掌门!”来人微微一笑,摆摆手,开口道:“桀骜,怎的欺到我翠峦山头上了?”
桀骜忙一膝跪倒道:“不敢。见过钟掌门。”来人淡淡道:“无须多礼。我还要谢你手下留情,不然我这轻羽师弟,此时已经魂飞魄散了。”
桀骜站起身来道:“事出有因,晚辈也是被逼无奈,请前辈谅解。”
来人正是归元派掌门钟不迫。听桀骜如此说,钟不迫笑道:“事出有因,是啊,当真是事出有因。轻羽如此愤恨于你,也是事出有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