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见众人吃喝已毕,便命结账,几个人收拾了出来。店老板送他们到门口,不住唉声叹气,仿佛他们错失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几人顺着山道一路走着,那中年人与老者走在前面,几个年轻人在后面,低声说笑着刚才发生的趣事。不一时那姑娘紧追上中年人几步,叫道:“爹爹……”
那中年人回身看看那姑娘,见她噘着嘴,似乎还一肚子闷气,便微笑道:“我的映雪长大了,出落得如此美丽,自是惹得那些狂徒有非分之想,这也是常情,你只不理会便是。”
那老者道:“映雪的娘亲可是凡间一等一的美人,只可惜不能修行,寿数太少。否则,掌门师兄也不必又当爹又当娘,如此辛苦了。”
那中年人自嘲地笑笑道:“我云惊雷枉自修炼多年,仍是难过这美色一关。当年若非我意气用事,定要破这仙凡不婚之忌,也不至于损耗自己修为,令魔界有机可乘,偷袭我太华。映雪的娘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说罢长叹不语。
这中年人便是太华门掌门云惊雷,美貌少女是他的女儿云映雪。那老者广直子是他同门师弟,虽说看上去比云掌门大着许多年岁,但修仙之人因仙缘不同,修行有异,是不可从外貌来论长幼之序的。
广直子也叹道:“师兄不必再纠结于这些陈年往事。眼下映雪也大了,我太华门又有许多年轻弟子,咱们下大力气教导他们,不日定可重振我太华门声威!”
云惊雷回头看看身后几个弟子,点点头道:“新入门这许多弟子,倒是有不少可造之材。这次我俩带出来这几个都不错,家里也还有几个,倒是让我心里安慰些。”
广直子道:“门里除了上官之外,现在这众人之中最出色的当属这星野秋了。只是时日尚短,难免有些气盛浮躁。”
云惊雷道:“不错,我也觉得这孩子将来必定大有成就,说不定超越你我,也未可知。”看看左右,又低声道:“我已推算过他的命格,还有上官和映雪,都是仙缘深厚,所以太华门的将来,就寄于他们身上了。”
广直子不住点头,云惊雷道:“星野来了也有段时日了,可以把有些事说与他听了。”
广直子应道:“是。”回身对星野秋道:“星野,你过来。”
星野秋正与云映雪、凌岳等一众太华弟子说说笑笑,忽见师叔叫他,急忙紧跑几步过来,见师父和师叔二人神色凝重,心想可能刚才自己戏耍那莫财主,又惹得师父不快,便道:“师父,弟子轻浮,方才又做错事,请师父责罚。”
云惊雷摇摇头道:“你修炼日子尚浅,又未定性,为师不会怪你。况且那财主也确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星野秋入门不过几年,每日见师父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众师兄弟对师父都是既敬且畏,今日忽听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得忍不住想笑,却是不敢,生生憋住了。
广直子却哈哈大笑,道:“星野,映雪是你师父的命根子,你方才替她出了一口气,回去师叔定要奖赏你。”
云惊雷笑道:“他眼馋你的凌波渡云剑不是一天两天了,回去你便传他几招,看他学得好,后面再教。若是学不会,也便如此了。”
广直子笑道:“掌门师兄发话,我必然尽力教他。”
星野秋大喜道:“多谢师父。多谢师叔。”正高兴得忍不住要跳起来,忽然想起师父说自己心浮气躁的话,便强自忍住,只跟在二人身边默默行进。
云惊雷看看他,点点头,道:“师父的话,你是听进去了。”广直子也微笑点头。
星野秋开心得咧嘴直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师父,弟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云惊雷淡淡地道:“你可是想知道我们身为仙家门派,何必要足履红尘,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这人界皇城?”
星野秋脸一红,低头道:“弟子修为尚浅,不该有这偷懒念头。只是弟子心存疑惑,弟子们虽不才,师父和师叔都是上仙身份,可以御物飞行,最多半日之内便可到皇城,又何必跋山涉水,一路上还难免有许多麻烦之事。”
云惊雷负手默默走在前面,一声不吭。星野秋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师父不快,跟在后面不敢出声。
半晌,云惊雷抬起头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悠地道:“星野,你可知我太华门来历?”
星野秋道:“入门时师父师叔说过,弟子略知一二。太华门乃是当今仙界第二大门派,师父与师叔们都是得道上仙,门人众多,且大都修习有成。弟子有福气,得拜入师父门下,必当勤心修行,以期他日有成,增我太华门之光!”
云惊雷道:“得道二字,尚不可轻言。我与你师叔们只不过比你们多修炼若干年,修为略深些罢了。若论得道,我的师尊,太华门前任掌门才是仙缘深厚,福泽无穷,飞升金仙之体,大大光耀我太华门楣!
“自那以后,仙界和凡间多有修仙之人,都来投奔本门,太华人才济济,好生兴旺,立足仙界几百载不衰,只不及重霄宫而已。”
星野秋好奇道:“成日家听说重霄宫是仙界第一门派,到底他家有多厉害?一直以来,也没见重霄宫中门人在仙界有何作为。”
云惊雷道:“重霄宫历来神秘的紧,仙界中他家门人最多,三山四海五湖都有其弟子,且大多数都是千年道行的上仙之体。掌宫上仙独孤逸,更是了得。自从我入太华门修行,便听我师父多次提及独孤逸之名,说他是当今仙界修行最早之人,至少有几千年修为,高深莫测。不过他几乎不下重霄宫半步,当今仙界,见过他的人也不多。数百年前,机缘巧合之下,独孤上仙造访太华山,我也只见过他这一面而已,果然是仙姿英逸,不负盛名。”
星野秋张大了嘴巴,道:“那独孤上仙这次会来参加人帝登基大典吗?弟子好想开开眼界啊。”
云惊雷向后看看,见众弟子落后甚远,只有广直子在自己身后,便笑向星野秋道:“这次估计你们都有这个眼福,重霄宫掌宫上仙会亲临人界,恭贺轩辕人帝登基。”
星野秋兴奋地睁大双眼,还未说话,却见云惊雷脸色慢慢沉下去,声音也喑哑了许多,道:“其实这次我太华门之所以要行路来此,跟重霄宫也有一些关系。”
星野秋望着师父半晌,只听他缓缓地道:“你入门几载,说实话,看本门可像是仙界第二门派的样子?”
星野秋嗫嚅半天,云惊雷笑道:“无妨,我知道你们这些新弟子肯定心怀疑虑,堂堂太华门,门人没几个,掌门灰头土脸,仙家手段也不见,哪像是传说中的样子,甚至还不如近些年来崛起的大宏帮、吴吕山、点苍诸门派。唉,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华十几年前,为魔界偷袭,大伤元气所致。
“我太华门在仙界赫赫大名,门人弟子广布天下,行侠仗义,各仙派无不钦服。十几年前,我因修行需闭关十日,便将门中大小事务暂交你几位师叔,自己闭门不出。
“哪知就在此际,魔界突然趁机发难,新任魔尊带领群魔杀至我太华山中,由于我派措手不及,加之魔尊法力高强,群魔手段残忍,竟在半日之内,将我门中弟子几乎屠尽,太华皓翁四去其三,只剩你广直师叔一人。因为事发突然,各仙派接到信息,前来相助之时,太华门已是死伤大半,遍地尸骸,惨不忍睹…”
说到此处,云惊雷不由得眼含热泪,声音哽咽。一知未开口的广直子更是气愤填膺,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猛觉有些失态,回头看看众弟子离得远并未在意,低声向云惊雷道:“师兄……”
云惊雷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续道:“我在后山听得动静,竭力冲破自己功力罩壁赶过来之时,魔界已经全部退去,只有闻讯前来搭救的众仙派在善后事宜。我惊怒之下,发现自己几乎走火入魔,多亏重霄宫长老渔舟隐上仙为我压制体内乱窜的真力,才使我保住一条性命,也免得我太华几乎灭门之后,再因掌门堕魔成为仙界笑柄。”
星野秋这才知道自己门派竟在十几年前有如此惊心动魄的一段往事,见师父神色黯然,知他伤心,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想了想道:“师父,既然重霄宫与咱们同属仙界门派,又道行高超,何不就请独孤上仙为我们向魔界讨回公道?”
云惊雷尚未答言,一旁的广直子愤愤地道:“你有所不知,那魔界女魔头蝶灭,与重霄宫渊源甚深,独孤逸有心护短,咱太华甫遭大变,地位一落千丈,又怎能与重霄宫讲条件?”
云惊雷摇头道:“师弟,不是如此说法。那魔尊蝶灭已从重霄宫出走,已与独孤逸再无瓜葛,渔舟隐长老更于我有救命之恩。但说要向魔界讨回公道,谈何容易!我大千三界仙、凡、魔互生共存已近万载,魔界更是最先在三界站稳脚跟,单凭我们几个门派联手,根本无法对付魔界。”
星野秋点点头,又问:“那魔界因何如此狠毒?无缘无故荼毒我太华?”
云惊雷叹道:“魔尊此次目的,当是冲着我太华派的上古神物而来。”
星野秋奇道:“弟子入门以来,从未听说我太华门还有什么上古神物。既有神物,那必是神力无边,为何我派遭受灭顶之灾,却不借此神物御敌呢?”
云惊雷低声道:“此神物虽厉害,却并非神器之类,而是据先代太华上仙所传,我派奉上古遗命,看守的一头神兽。太华门创立以来,只有最初几位上仙见过,后来的弟子门人,只是听说一些皮毛,连我也未曾亲见。你入门尚短,不知道也是常情。”
星野秋道:“那上官师兄可知道此事吗?”
云惊雷道:“他是我太华门大弟子,自然是知道的。”
星野秋想了想,忽然惊道:“师父,那我们现在岂非处境很危险?倘若魔界埋伏在我们必经之路上,岂不是把我们一网打尽?上官师兄这几日没有动静,会不会是遭了魔界的毒手呢?”
云惊雷苦笑道:“这便是我们此次远道而来的原因。星野,人界轩辕氏,虽是凡人,却是古今第一神门,自得天佑。凡我仙魔两界,不论有多深道行,皆不可在其地界私用法力,否则,天谴立至。
“二百多年前,轩辕先帝登基,魔界护法厄焱狂妄无极,居然趁机潜入想要偷袭人帝,结果西北上方天眼大开,魔使顷刻灰飞烟灭,这都是众仙亲眼目睹。魔尊有再大野心,也不敢动轩辕氏一根汗毛,更不敢在人界肆意而为。我们现在行走于轩辕地界,便是暂时隐去仙界身份,魔界便有心偷袭,也要忌惮三分,别说是动手,就连耳目也轻易下不得的。”
星野秋心道:“如此一来,太华门岂不是要依附于轩辕人帝的庇护,虽说人帝仍是邀请了太华门前来观礼,但太华此举岂非大降身份?”心下颇不以为然。
云惊雷见星野秋神色颇有不忿,明白他心中想法,便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太华门遭遇横祸,不得已行此举,暂且忍得一时之辱,希望列代仙师护佑,你等修炼有成,再次光耀我太华门楣。为师的一番苦心,你可明白?”
星野秋深知自己及一众太华新弟子道行尚浅,若真遇到魔界之袭,那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抬头见师父神色黯然,知他一派仙长,如今落得如此地步,心中也不是滋味,当下也不忍再说什么,便用力点点头道:“师父放心,弟子必不辜负师父教诲!”
云惊雷点点头,笑道:“前面不远便是皇城了。我们且去找间干净客栈住下,想来你上官师兄,也就会赶来了。”
星野秋道:“遵命。”便回身招呼众师兄弟们跟上,一行人继续向前方而去。
正午的太阳光亮耀眼,万道金光洒向大地,照耀着山川,河流,树林间一条小溪淙淙向前方流淌,背荫的地方偶有几只小兽蹿出来,穿过树木很快又不见了踪影,却是难得的清凉静谧。
上官沧浪盘腿坐在一处山洞里,闭着眼睛,一手捏着法诀,一手抚着心口,周天之气运行良久,一张口吐出些许淤血在地上,低头看看,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刚刚在城郊的那场仗义之举,虽是惩恶,却也违背了仙界第一仙规:不可对凡人私用仙法。
幸亏天道明察,只是令自己真气稍许逆行,消去几年道行而已。但仙规森严,也令他受惊不小。皇城是一时去不了了,先调理一下伤势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