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办公室里，年轻有为的西勤朗云斯端坐在办公桌前，他用双肘撑在桌子边缘，两只前臂举起一支文件夹，正眉正目平视着它，那文件夹上夹着两个见习骑士的详细资料。朗云斯体态匀称，修长中透着一丝健壮，他并没有将身子坐满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相反，他稍稍靠前虚坐，挺腰立背，平放双脚，一副谦恭谨慎的模样。而他脸上，没有显出任何嬉笑怒骂的颜色，只是边看边思考着，还不时抬眼审视桌子对面站着的两个年轻人。
龙骨和猴子毕恭毕敬站在桌前，一言不发，只是偷偷扭头，相互用眼神暗下交流，琢磨着这个新老板是不是个好伺候的角儿。从刚才在院子里经历的情形来看，都城的人可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善茬，这个团长会不会也不把乡下来的末流骑士当回事？
据他们所看，这个团长不到四十年纪，英气凌然，比他们想象中要年轻很多，应该至少不是个酒囊饭袋，但至于领导才能如何、是否是个花架子，就说不好了，他们深切体会过在击石队里遇到了糟糕的教练是多么惨的事。
“山麻雀龙骨，二十二岁……”朗云斯念着新人的名字，抬头望向他桌子的左前方，淡淡地问道，“你是一个养子吗？”
龙骨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是什么，但他立马挺胸抬头回答道：“是的，团长，我八岁时，养父收养了我。”
“你的父母呢？”朗云斯接着问道。
“我母亲在那一年就去世了，我不知道我父亲是谁。”
“那么小就失去双亲，你感到沮丧吗？”
“不，团长。”龙骨接着回答，没有思考，甚至有点理直气壮的气势。
朗云斯停住观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秒，然后微微点头，继续问话：“所以你的骑士身份是继承自你养父的？”
“是的，团长。”
“你似乎对你曲折的童年很坦然。”朗云斯表现出一丝好奇。
“我养父待我很好，团长。”龙骨昂起头大声告诉他。
朗云斯歪了歪下巴，撅了一下嘴，似乎为自己的唐突表示歉意，他接着问：“这上面说你的养父山麻雀骑士是个自由骑士，你们在乡下靠什么过生活？”
龙骨回答他：“我父亲是个出色的猎手，附近村子的人都向他买野味和兽皮，他偶尔也接一些乡爵发布的活计，有报酬的，他还是半个木匠，能做一些结实的凳子和弓箭。我十六岁那年父亲去世，我去当了职业击石手，参加乡间的比赛挣钱。”
“听说你身手不错？”
团长的问话让龙骨稍感意外：他竟然做过功课，这意味着团长对我有所关注吗？
“过奖。”龙骨回答道，“我在击石队里通常打游击手位置，需要比较敏捷的头脑。”
“你觉得你的头脑够敏捷吗？”朗云斯就着他的话语问道。
龙骨快速思考了一下，回道：“但愿能满足新使命的需要，团长。”
朗云斯点了点头：“很好，我正需要这样的人手。”
说完，朗云斯把头拧向他的右前方，朝猴子问道：“你也做过击石手？”
“是的，团长，我和龙骨在一个队。”猴子答道，“不过我是兼职的，比较业余，我大部分时间要帮我爸爸戍防，就在我们那些村子里。”
“嗯，野云杉乡和林间人的地盘接壤，我看到了。”朗云斯瞥了一眼手上的资料，“云山助，这上面写着你父亲是野云杉的乡爵？你们是正统的天石来族人吗？”
“是的，团长，我们云山氏历代都驻守在野云杉，不过有一点您刚才说得不准确，‘接壤’这个词不对，因为林间人早就和我们磐石合并了，所以客观地说，他们的保留地也算作我们磐石境内的国土。”
朗云斯轻声一笑，表示接受了他的“指教”，但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措辞准不准确，那不是他关注的焦点。
猴子又接着说：“事实上，林间人也没有任何威胁，他们很和平、很友好，跟我们磐石人相处得非常融洽，有机会您一定要到野云杉去瞧一瞧玩一玩，你能满满体会到那里的和谐与快乐。”
“我知道那个地方，我父亲多年前去过那里，执行任务。”朗云斯告诉他们。
“那他一定给你讲过那里的啤酒有多么棒，冬天的壁炉多么温暖，还有那些美丽的树林……”
“他没能回来。”朗云斯冷冰冰说了一句。
没能回来？团长的话顿时让猴子愣住了，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两个新人立在那里，浑身有点儿不自在，数秒之内没人说话，办公桌前冷了一下场。
不过朗云斯很坦然，并没有表现出痛苦难当的嘴脸。他接着问他的问题：“你将来要回去继承驻守职责吗？还是能一直留在石心骑士团？虽然你有现成的爵位可以继承，但你们得知道，留在石心骑士团也是大有作为的，可以让你们更靠近国家的中心，一样有封爵的机会。”
猴子答道：“团长，我还没考虑那么远，毕竟我爸爸还健康着呢，都说山林边的人活得久，我还是更相信随缘。”
“我只是告诉你们一下，这里的舞台可以很大，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我们能创造很多荣耀，甚至辉煌。”朗云斯喃喃说道，“最后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看待忠诚这个问题？”
龙骨和猴子相互望了望，揣测起团长的用意。
龙骨首先答道：“团长，我认为不遗余力完成使命，就是忠诚，不管困难有多大，哪怕牺牲自己。”
“说得不错。”团长又望向另一边。
猴子答道：“忠诚就是服从，忠诚就是执行，不要怀疑长官的决断，团长。”
这时候朗云斯站起身来，转身面朝身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户，用背对着他俩说：“嗯，那你们都清楚你们是哪个郡选送的骑士吧？”
“高林郡，团长！”龙骨大声回答。
朗云斯用低缓了许多的声音接着说：“你们应该知道高林郡是支持谁的吧？”
龙骨和猴子再次对望了一下。
团长等待着他们的回答，没有转回身来。
“主政官圣瑞法祖阁下，团长！”龙骨再次大声回答。
“记住你们的话，先生们。”窗子玻璃上映出朗云斯淡淡的微笑。他转过面来，站在自己办公椅后面轻轻拍打椅背，告诉他们：“到内事部去办手续吧，他们会给你们分配部门、安排公寓。期待你们的表现。”
“是，团长！”两人齐声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