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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花夏

花夏出现在朱桐视线里的时候,令他不由得惊讶了好长时间。

花夏沿着房檐下一条小径向他走来,不急不慢、不偏不斜,每一步好像都被丈量好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差。

这里怎么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孩子?白色的纶巾包住发髻,鬓发垂落下来,一身均称的雪白色羽绒短襦,却遮不住她满身清秀的轮廓。

偶尔有人抬起头扫了一眼却自顾又埋下头去,他们好像没有看到她似的,每个人仍旧固定进行着原来的动作。

花夏走进屋,移动至朱桐身边的空位子坐下,很自然,没有任何表情。

朱桐转过头,小心问她道:“姑娘,你是?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花夏只顾低着头,视线始终盯着前方,轻轻答道:“我也未见过你啊!”

听到花夏的话,朱桐才注意到原来花夏是个盲人。花夏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睁开着。她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花夏伸开手掌伏在桌面上,一遍一遍摸索着梨花木桌上清晰的纹路,很小心地说道:“我是花夏!”

“花夏?嗯,我是朱桐!”朱桐望着她回答道。

“朱桐,朱桐?”花夏说着用纤细的中指在桌面画了几下他名字的笔画,笑着问道:“对吗?”

朱桐心里觉得蹊跷,但不便说什么,便欣喜地答道:“对呀,你一下就写对了?”

花夏就又一次俯下头,耳鬓的黑发温顺地垂下来,流水一般,流进她素白的脖颈下面高高的胸口里。紫色的凤头石钗,并不是很金贵的首饰,像刺一般镶进浓密的发髻。全身再无其他装饰,却显得清新脱俗。

这个名字叫花夏的女孩子,朱桐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斧钺先生只顾讲他的之乎者也,好像就没看到这个穿着高领外翻白色羽绒短襦的盲女孩一般。

时光如掠过天空的飞鸟,慢慢从城北移动到城南。斗转星移时光流转,不错,朱桐开始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了。

当然,他的习惯多多少少也有花夏的因素在里面。

花夏说,她也喜欢黑夜。因为在黑夜,她和他们都一样可以看不见远处。她和朱桐一样喜欢黑夜,于是朱桐也就自我安慰,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在这里受着大家的歧视。虽然花夏已是相当美丽,但她是个瞎子,这个缺陷任她再美的容貌也无可饶恕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像是突然找到了亲人。

另外对于朱桐来说,花夏看不见倒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她看不见他的模样,也许就不会那么嘲笑他。

那么这一切的机缘巧合,朱桐和花夏的关系注定要和别人不一般。

花夏说,读书只是有钱人的花天酒地的借口。这里,有的人企图借助凤阙书院的名声,梦想着升官发财的羽冠;有的人是幻想学到斧钺的精妙的书法,总有一天要称霸书法界的朱允;有的人仅仅是忍受不了老爹老娘的死缠烂打,才被迫来了这里的李安宁;有的是听了江湖传言,说斧钺是个世外高人,一心想学到武林秘籍的孟泉。

每个人都在这里做着不同的春秋大梦,不管世外纷纭,但也不是在读圣贤书。说他们虚度年华也罢,用功读书也好,对于这些人全然无所谓。

时光的外套抖擞一下,时间就过了一年。又是一年,木槿的叶子由淡化浓,也将再由浓褪淡。

一年前,朱三爷的鞭子还抽得他体无完肤。一年后,朱桐偎在花夏的旁边,阳光晒下来在他们周围铺就一片金色的地毯。

那个安静的盲女孩,头发垂下来伴着风轻微有些颤动,她仰着头,朱桐知道,其实她看不见阳光是什么颜色。

朱桐后来才知道。花夏是斧钺师父收的唯一一个女弟子。

她,好像是孤立于他们之外的;她,貌似也理所当然应该是这样。

花夏是个盲人,她和所有人一样拥有干净的双眸,可是她的世界,却只有黑漆漆的夜色。朱桐知道,花夏如果不是盲人的话,她的姿色,真的在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里,她是无人可于之匹敌的。不过,朱桐却真的没有见过多少女人。

惠风和煦,拂过已是暮春的草地。凤阙书院的晾书亭,花夏依着木槿树,双手交叉一起,不时分开扬起右手捋一下落在眉角的发梢。此刻,午后阳光恰当地从木槿的花枝间被风抖落下来,亮晃晃的,像极了师父交给师兄弟们的碎碎的银子。

朱桐左边的花夏,一袭青色的简单装扮,两臂套着外翻白色绒毛的短襦,秀发披散下来,羞得天空的绯云都绕到了屋后窃笑起来。屋后木槿花好多已经盛开,花瓣摇摇欲坠开得错落有致。不远处的斜上方,墨色的小朱雀静静独立于房檐,静静雕琢着这里的未被任何人打扰的景致。

其实,从朱桐刚见到花夏的第一眼就有个疑问,他不知道像花夏这样的柔弱的女孩子怎么会到这里来,因为他一直觉得书院这种地方是只有男孩子才可以来的地方。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这个疑问。他也不敢问。

花夏是个盲女孩,她的眼睛亦没有波纹。朱桐想也许她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懂得那么多人世间的喜怒和哀乐吧。

流云飞快闪过头顶,刻下时光的纹理。那边的孩子们一身春衣,头发绕一圈被巾帻扎住,刚脱掉的褙子,乱乱的堆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时光却总是很小心照看着朱桐们,从青色的砖瓦缝里,从飘落白色粉色的木槿花瓣里,从朱桐们熙熙攘攘的唏嘘声里,一点一滴都恍惚被什么东西飞快凝固下来又被随手丢弃,像被李安宁揉成一团扔在竹筐里的废纸,从此与那些东西素昧平生,弃之不理。

却不是所有往事都可以就这样既往不咎。

朱桐身在凤阙,却常常梦见很多与凤阙无关的存在。比如他会梦见多年以后的自己,掌中一把宝剑嫉恶如仇,誓杀天下恶人;比如他会梦见曾经不可一世的朱三爷,跪在他的脚下恳求朱桐饶他的狗命。

朱桐做不到,做不到把过去弃在过去的竹筐里,连同自己的梦想。

花夏也是个孤儿,她说她无亲无故。不像朱桐,明明有一个家,不,不应该说那是一个家,那也不算是一个家。

朱桐也和花夏一样是个孤儿。

花夏说话的时候,花蝴蝶摆出撩人的舞姿落在她的发梢。

花夏对朱桐说话,她的声音那么轻,一字一句,浸在风里很轻易就淌进了朱桐的耳膜。风软尘香,阳光正铺开静谧的画卷,伸出一根指头,飞快就被淬上了太阳色的银亮薄纱。

花夏说话的时候模样真的格外投入,她的衣襟在风里轻微地摆动着,合着秀口吐出的如潺潺流水般的字句。

花夏边讲边伸出手指不停地在地面上划来划去,墙边的草地很快就露出了泥土的本色。

傍晚,朱桐在花夏柔柔的温声细语里睡了过去,直到夜幕来临。

三月十五,斧钺组织大家篝火晚餐。斧钺为弟子们弹筝为伴。

大家有规矩地盘成一圈,看银红的火苗幸福地舔着锅底。熏笼的龙涎香隐隐约约从屋子里泄露出来,推杯换盏之间,不知觉已被春露湿了半截春衫袖。

花夏坐在朱桐对面。她薄纱下雪白的肌肤泛起了粉红的光,鼻尖沁出两三点汗珠。她合着先生的旋律且舞且歌起来,皓齿咬着婉转的字句轻轻如雨水砸在芭蕉一般,轻盈的舞裙伴着古筝的韵脚,当着大家竟然翩翩起舞起来。

舞毕,先生建议大家来听一段花夏的琴技如何。朱桐第一次听见先生这么亲切地叫花夏的名字,还真是吓了一跳。

大家也没有人表示异议,更没有谁带着丝毫的嘲笑,反而有种庄重和崇敬的气氛在弥散开来。朱桐开始觉得,这个很少有人谈起的花夏,肯定在这里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或者其他什么。

花夏葱白般的手指挑动古琴的琴弦,如玉珠滚落在刀背上的脆响,如雨珠陷进酥泥的无望,如剑锋划过池水的苍凉。

那个娇美的花夏,被温润如玉的薄纱笼着肌肤,石榴花纹叠印在她红艳的舞裙,青玉簪压着她蓬乱的发髻,绣花项圈围在带着淡淡脂粉香气的雪白的脖颈里。趁着空气里弥漫的酒香和心里散开的柔情,她无骨的手臂舞动着似灵动的水蛇,浅红的樱桃小口唱起了如玉珠相击般清脆的歌谣。

一曲结束,大师兄微菏走过去,向先生小鞠了一躬后,又面朝大家,说道:“下面,由我给诸位献上一曲《风流殇》。”话毕,饮空了手心里的酒杯,正襟危坐,琴声便如泉水击石般四散而来。

花夏两手端着酒杯。右手玉杯里酒色潋滟,盛了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左手里的犀牛杯一片模糊,倒是能倒影出清冽的酒影来。花夏坐在他旁边,递来两只酒杯,笑着说道:“玉杯增酒之色,犀牛杯增酒之香,今若饮之,你是选玉杯的娇艳,还是犀牛杯的酣畅?”

朱桐几乎沉醉在花夏的笑容里了,秀色可餐,看来这是实话,朱桐说道:“要喝就色香味俱全!我要两个杯子!”

花夏半睁着眼睛,昏黄的月光下朱桐竟然不觉得她的眼睛看不见。她摇摇头,坐在朱桐旁边,递给朱桐一个犀牛杯,先低下头抿了一口自己左手手里的酒,笑道:“仅可选一个,你怎么这样贪呢?”

朱桐笑笑,道:“那就犀牛杯,喝得畅快!也好!也好!”便接过犀牛做的大酒杯,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绵软的厚香顺着喉咙直达浑身。

花夏顺手就掂起身旁的酒壶,摇摇摆摆递给朱桐,端着玉杯,道:“给我斟上,给我斟上!”

看来花夏醉了,带着看不见的余光,直视他的眼睛。花夏吐着轻柔的酒气,伏在他耳边低语。朱桐指尖缓缓向上,触过花夏渐渐潮湿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臂,很轻易就撩起了她松散的春衫袖。

月光漫天撒落,花夏雪白的肌肤敞露出来,散发着几乎令人眩晕的暗香,一语不发便紧紧倒在朱桐的怀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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