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钟,先生准时来,因为是夏天,尸体放久了,容易腐烂发臭,如果在冬天,入殓的时间是在头七的第二天开始,按照先生的说法是,头七是回魂夜,魂魄回来的时候,如果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可能会认不到这里是自己的家,就会离开,如果头七,魂魄不在自己家里逗留到午夜,那么,将无法投胎转世,也不可能入轮回。只能作为一个孤魂野鬼,时间久了,魂魄会自然消散,到时候就不可能在投胎做人了!
当然,这是封建迷信,可是在当时,人们由于缺乏科学的认知,而且还是农村的人。对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是坚信不疑!
由于这是夏天,尸体没办法保存,所以只能选择今天就入殓,吓到人不说,那个臭味就能把客人熏跑!爷爷去照顾亲朋好友过来,就是为了让大家再来看我爸的最后一面!
虽然已经面目全非,但是,礼节不能乱了!先生,今天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了我父亲的生辰八字!拿了一张白色的纸,从名字开始,出生,到死亡。家里多少人,事迹等等,全部都要纪录下来,这叫事迹联!写完以后要贴在最显眼的地方。目的就两个。一,为了给来的客人看,了解情况,二是为了下葬那天,一并在坟头烧了,这个说话就很简单了,这就好比人的身份证明!到了那边,阎王爷好认!也算是给逝者的一个通行证!
一般这种东西,都贴在,先生吃饭,位置不远的墙上!跟着先生来的,还有一支乐队,乐队有四个人,但是乐器挺多,吹唢呐的,还要吹箫!打铜镲的要巧鼓,一般吹唢呐的是两个人!先生一般兼职干打鼓!这个吹唢呐和吹箫还是有分别的,这分别用到人们祭拜的时候,男的用唢呐,女的用萧!
他们没有的闲,只要先生一说,开始,那就得动起来!这些事基本都会先生处理,不用东家处理!其实最讲究的,还得是哭!
人死为大,生来欢乐,死去哀嚎!但是,这哭,还是有真有假的,真的就不用说了,反正哭的昏天暗地的,但是不多。假的但是挺多的!
怎么个假法呢?很简单,就比如我爸,没了!虽然平日里人缘不错。可是,你出了事,大家都很难过,那是自然的。但是,要你真的哭出来,那是真的特别的难!所以,这种哭,需要的是技巧,很多时候,都是用来做场面!显得,对逝者的尊重!这个哭的活基本都是女的来干!
要么是自己的配偶,要么是自己晚辈,长辈也可以,但是得子女,配偶陪着,还得安慰,说点好话,哄哄!不然,事后会被人嚼舌根!
我奶奶已经嗓子逗哭哑了,基本说不出话,所以哭的人只能是我妈!除了我们一家五口人之外,在这个村里已经没有亲戚了,只好去请比较合的来的几个朋友,让他们来哭!
在发丧的当天,我爷爷还得站门口给他们一人送一顶帽子,男的是帽子,女的是长帘帽子,这个帽子昨天下午的时候,寿衣铺的掌柜的已经给做好了!
我们家,我爷爷是早年逃荒到这里的,一家三口人,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在这里住了下来。我奶奶那边但是有很多亲戚,可是。在哪个年代,没什么交通,路程还远,光靠走路的话都要一整个白天才能到。由于时间仓促,所以只能作罢!要等也得等下次发丧的时候才来!
别看我们家没啥亲戚,今天,全村的人,来了一大半!都是来祭奠我父亲的!后来爷爷发帽子都发的不够了。后来的人只好拿这布条子,绑在手上!
在这之前,还得解决大家伙的伙食问题,最起码,要解决今天一天的伙食,这么多人,而且今天的事还特别多,要一整天!客人来,就得照顾好!所以爷爷昨天半夜还去请了厨师,在请几个朋友帮忙啥的!去隔壁,村里借桌子椅子什么的!那个年代的桌子上八仙桌,一桌最多八个人。来的客人挺多,足足借了十五张桌子!
客人们早早的就来了,天刚刚亮,厨房就做好了菜,大家伙就开始吃早饭!吃完了早饭大概七点钟的样子。就得去买水!
这个买水呢,到哪里买呢?井里!在买之前得扔几个硬币下去,再去打水,打水不能用桶去吊,得人趴下去,用小酒盅去舀!舀多少呢?七七四十九杯!买回来是给逝者洗脸用的!先生的说法呢就是,问天买水,去除晦气,到了那边,得体面!
这种事情,做的人只能说子女,可是我还没长大,别说买水,你让我走路我都不会!所以一切事物,都让我妈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妈今天把我交给了玲玲的奶奶,让她今天帮忙照看,老人家喜欢小孩儿,很高兴的就答应了,抱过我,看着我,虽然眼睛里留着眼泪,但还是不停的逗我!我呢,还是嘴里吐着泡泡!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
我妈披麻戴孝的穿好!跪在了我爸面前,这就算是开始了,乐队一看我妈跪下了,就开始奏乐!哭丧的妇女也就准备了,等我妈把蜡烛点好了,就开始使劲的哭,这个哭还不是随便的哭,嘴里还得带词“儿啊,你咋这么早就走了啊,可怜的孩儿啊,这辈子没享过福,勤勤恳恳的,到了那边……”边哭边说,嘴里还带抽搐的!这样才显得悲伤,我妈拿起桌上的香就开始点上,双手拿着香,举到额头拜了三拜,然后跪下,在额头的位置,把香点燃的那一头横刀右边再拜三拜,然后把香插上一根!接下来就是重复刚才的动作,直到把手里的香全部插完!
我妈哭的跟累人一样。站起来的时候差点都摔倒。好在还有人扶,等着一切做完以后,就站起来,拿着昨天晚上,搓好的麻绳,我爷爷,我奶奶,我妈三个人。一人拿一只手,提着罐子和小酒盅就去了井里,因为实在没人,本来这事不该是我爷爷奶奶来做的,可是,也不能让我妈一个人来。只好改了改礼节。自己上了!刚出门,就得放个炮,后面的乐队要跟上,还得来个哭婆,一路放到井边,因为我家当时还没有井,用的都是远在两百米之外的公用井!
等来到井边上,妈就跪在井边,拜了拜井神。扔了三个硬币,都会一分两分的,买一杯扔一个!由于我爸的岁数没到,所以,买的水得折半!买回来后,就得把水倒在脸盆里!
然后拿出我父亲生前用过的毛巾,放在水里打湿,拧干!放到一边!这时候要做的就是把脸上的黄纸拿来,拿来的那一刻我妈就被吓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还好我爷爷扶住了,随后,我妈捂着嘴就又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
一下子,事情没办法继续了,我妈怎么也下不去手,我奶奶就扶着我妈,我爷爷自己动手了!
我爷爷看了看我父亲,也是老泪纵横?可是,男人的心里毕竟要强大一些!心里还一直在悔恨“儿啊,是爸的错,是爸害了你啊!爸该死,该死啊!”
拿过盆子,用手舀了点水,然后往我父亲脸上撒!等撒的差不多了,我爷爷就取过毛巾,给我父亲的脸上,那些干掉的血。一点点的擦拭干净!这个毛巾只能过一遍水。不能反复,我爷爷就拿着那张毛巾,擦了十分钟擦擦干净!擦完了拿起来一看,整张毛巾红透了。
这个毛巾再不能过水了,只能拿去烧掉,然后把剩下的水拿来洗手,洗脚。程序都是一样的!洗完后,还得把剩下的水给倒在一个罐子里!下葬当天是要拿来摔的!
洗完了脸,就要开始换衣服了,这个过程,是不可以给外人看的!所以还得把逝者从棺材里抬出来,拿到房间里,换!换的衣服是买来的,里面是生前穿好衣服,到了外面这层,则是寿衣店里买来的油布做的大花衣!
穿完以后,三个人,抬出来,放到门板上。然后,重新再棺材里面铺一层碳灰,石灰!这两个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吸收逝者就出来的液体,主要是为了多保存几天,腐烂的慢点。如果烂透了,身体里的液体,能被很好的吸收,而不是掉在地上。那样就太恐怖了!
等铺完碳灰后,再就是把人再抬进去!整个人,就像睡着了一样躺在棺材里。我奶奶就得到后面哭。哭丧的人得帮腔!我爷爷就要开始烧纸!而我妈又得跪在棺材面前,不停的叩拜!先生就得请几个小伙子帮忙,把棺材盖盖上,然后留一个口子对着众人说“死者,死状惨烈,如果有胆子大的,不怕的,还可以过来瞻仰最后一次仪容!如果没有,就此盖棺封存!”
胆子大的人还不少,一个个的都围过来转着圈的看,看了大概五分钟,当然,孩子是不能看的。怕吓坏小孩子!很多妇女也不敢来看!而这时候的我,就不得不看,因为我是儿子!所以,老人家把我交给了先生,先生就把我立起来,头冲着我父亲的脸,一直没哭的我居然这时候,哭了起来!哭的特别的撕心裂肺,我妈还以为我是吓坏的。整要过来抱我……准备爬起来的那一刻!
从我的嘴里居然,喊出了两个字“爸~爸!爸~爸~”我妈当时就楞住了,半爬起来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也跟着哭了起来“听见了嘛?老公~儿子叫你呢!儿子,会叫你了~你听见了吗?”我爷爷也冲了过来,趴到棺材口“儿啊,三儿叫你呢。三儿什么都懂,三儿想你了你知道嘛?儿啊!听见了嘛!”我奶奶干脆直接昏了过去!
我哭了好几分钟!先生就把我还给了老人家,然后盖起棺材盖。嘴里念着咒语,一锤一锤的把钉子钉死了!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再也看不见那张熟悉的脸~我爷爷站在边上留着眼泪,呆呆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妈在哀嚎着!在哀乐声中,气氛十分的悲凉!有好几个人都被着场景给难过的跟着哭了起来自己念叨着“不容易,不容易啊~这辈子,老的走了,小的没长大!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