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小念,昆小念,昆小念……
一直有个声音在喊,昆小念沉重地想睁开眼皮,却感觉有千斤重。她一直在某个地方虚无飘渺地游荡,虚空包围着她,身体不是她的,呼吸不是她的,什么都不是她的,她在哪里?惊惧让她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奋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神情哀伤,看见她睁开了眼睛,欣喜地叫着:“医生,她醒了!”马上,昆小念的四周围上了一群人,全都是白大褂。医生凑到她跟前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知道吗?”昆小念沉默着,眼睛里有些迷茫。医生对着陌生女人说:“脑部震荡,可能有短时的失忆症状,也可能长时间的没有记忆,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昆小念失忆了。这是一场严重的车祸。刘天琼半夜接到昆强父母的电话,她连夜就买了飞机票回来,马不停蹄奔到了医院,见到了昆强。这是她与昆强分别后的第一次重逢。当年昆强和芳玲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与她离婚,重伤之下的她第二年以三十一岁的高龄考取了右城大学的研究生,从单位辞职离开了原城,她发誓从此以后与昆强老死不相往来。她走时,昆强还是年轻才俊,那个温柔的男生用修长的双臂搂过她,用宽厚的胸怀抱过她,用丰润的双唇吻过她,用深情的双眼凝视过她,他在她的梦里依然明亮挺拔。也不过匆匆二十二年,不曾想,再见时躺在病床上的奄奄一息的老头竟然是昆强。昆强头发花白,一只眼睛在车祸的时候眼球破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两条腿全部骨折。医院经过了初步处理与抢救,但是无力回天。昆强的生命正在慢慢消逝。岁月啊,你真是无情,刘天琼在心里悲悯地哭喊,你夺走了爱情还要夺走生命吗?在生死面前,那些小儿小女的爱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呢?!
昆强在给刘天琼交代完以后,强撑的一口气终于舒缓,离开了人世。刘天琼来不及悲伤,昆强给她的任务太重太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处理一切事务,她还是他最终的依靠。
那是怎样的一场惨烈的车祸啊。车辆当时受了对面大车灯光的影响,失控后冲出了马路护拦,掉进了大路边的悬崖。车祸现场,芳玲和付天勤被护拦刺中了身体,当时就没了生命体征。昆强和昆小希趴在昆小念的身上,两人受伤惨重,昆小希面目全非,身上满是鲜血,也没有了呼吸。昆强也只是比们们多活了几个小时,然后也随他们而去。
听到噩耗的昆强的父母早已意识涣散,不能自理。刘天琼托人找了个保姆,暂且先照顾着。四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四具尸体,刘天琼觉得压抑,觉得自己要被逼疯了。慢慢理理头绪,刘天琼先设法通知了付天勤的父母。刚刚得知儿子和昆小念领了结婚证,转眼就是儿子车祸的消息,付父付母匆匆赶来,看到的是儿子严重创伤的遗体,白发人送黑女人,两个老人哭得几度休克。刘天琼陪着他们处理了付天勤的后事,然后带他们去看望还在昏迷中的昆小念。
昆小念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戴着颈托,身上没有什么大碍,只有一点点的皮外伤,算是不幸中的奇迹了。她还是如此的美丽,不知道她醒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悲剧。付父付母心疼这个刚刚成了他们的儿媳妇,于是留下一百万给昆小念,带着付天勤的骨灰回了绍兴,临走前嘱咐刘天琼,昆小念清醒了一定告诉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必竟她当过他们的儿媳妇
接着,刘天琼又处理了昆强、昆小希和芳玲的后事,每天忙到昏天黑地,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死了终究是死了,再悲伤也没有用,刘天琼现在担心的是躺在医院的昆小念,她的大脑会不会有影响。
刘天琼只举行了个小型的吊唁仪式,通知了亲朋好友,她不想把这个家庭的悲惨拿出来让大家哭天抢地。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她觉得太沉重了。
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迅速地传遍了大街小巷。钱小巩抱着昆小希的照片哭得泣不成声,晚上的时候,他约了崔灿出来,他要狠狠地教训这个臭男人。酒桌上两个人都喝得大醉,钱小巩指着崔灿的鼻子大骂:“你个龟孙子,昆小希那么好的女人,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她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追过她,她昆小希多胆大,她妈的把我送的手机就扔了,扔的时候那个酷啊,小脸美呆呆的,为了你第二天还剔了个大光头,这么情深义厚的女孩子,哎,可惜了。”
崔灿喝得摇头晃脑:“可是,最终你还是把她娶回家了啊。”钱小巩一听,愤怒地抓起崔灿的衣领:“结婚?你是个傻子难道,她结婚都是演给你看的,我就是个陪演的傻蛋。可是她真的很好啊,可是她不能碰啊,她被强奸的有了心理障碍…..”钱小巩嘟嘟囔囔着,在酒桌上睡了过去。崔灿却酒醒了一半,呆在那里半晌,掏出手机给李叶晨打电话:“李叶晨,你出来,你要是不出来你是孙子,你要是不出来我到你们家找你去。”李叶晨电话里听出崔灿喝多了,真怕他去家里闹,开着车找到了崔灿。崔灿正蹲在路边吐得稀哩哗拉,看见李叶晨,上去就要打,可惜连打的力气都没有。李叶晨把他扶到桌子上,他知道崔灿为什么喝醉了,他也知道昆小希出车祸死了,他的那个心疼啊,昆小希给他留下了无法消去的回忆。崔灿对李叶晨说:“你个狗东西,你强奸了小希,你杀了她,你强奸她还留了个种,你个王八蛋。”
李叶晨吃了一惊:“崔灿,你可别乱戴帽子,我是对她不轨,但是我是有原则的,在外面乱来,我是要用套的,这个,谁知道谁是什么情况啊,留种,那是不可能的。”崔灿听了,彻底崩溃,在桌子上捶打着自己痛苦流涕。
李叶晨把崔灿送回家,一个人开着车走在深夜的城市道路上,风吹着他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他觉得有点冷,有点悲伤,有点心慌慌。
崔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小红已经准备好早饭,一岁多的儿子跑到他床前,摸着他的脸叫:“爸爸,爸爸,吃饭了。”
原来,昨天是一场梦。
昆小念醒来的时候,是车祸后四天。只是醒来的时候她失忆了,关于昆小念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关于爸爸妈妈,她也忘记了,付天勤她也忘记了。医生说,可能过一段时间她能慢慢恢复过来,也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刘天琼教给昆小念的第一句话,就是:记住,你是昆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