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平静的河面无风而起，掀起巨大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地从四面八方拍打在小船身上。
旬一没见过大海，但他觉得，遇到风暴时的海面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突然，河面底下一条碧绿身影一闪而逝。
旬一先是一愣，紧接着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青袍人！他还没有放弃！
旬一偷偷看了一眼无庸，随着浪潮越来越大，小船被掀起的幅度越来越高，他脸上的犹豫之色也越来越浓。
他还在犹豫！
青袍人猜对了，吴朋果然把他逼到了招惹天劫降临的临界点，可……青袍人再这么逼下去，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无庸见死不救，任凭船被掀翻，要么突破那个临界点，出手救下船上的人。
如果是别人，旬一绝对不信会有人不惜招惹天劫也要救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可他是无庸！他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一旦他破开界限，自己没有暴露身份还好说，在水下兴风作浪的青袍人绝对会被他抓到，甚至，杀死！
为什么？
旬一想不明白，青袍人虽然是自己的分身，可他并不受自己约束，之前那么尽心地帮助自己就已经很让自己意外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帮自己。
我有九条命，你却只有一条，为什么要拼到这个份上……
无庸突破临界点强行出手也就罢了，可他如果不出手，难道你真的要杀死船上的那些人吗？
无论那种结果，都不是旬一想要看到的。
他不愿青袍人为了救自己而丧命，也不愿看到船上的人，被青袍人当做逼迫无庸的赌注而死去。
在内心深处，有一个旬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念头：他不希望无庸为了避开天劫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看着船上的人死去，因为，他一旦真的那么做了，自己肯定会很失望的。
失望连他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也会退缩。
旬一没有发现，此时的他气喘吁吁地张大着嘴巴，额头上满是汗水，双眼死死地盯着无庸的脸，注视着他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
犹豫……
犹豫。
犹豫！
为什么还在犹豫！
船马上就要被掀翻了，你为什么还在犹豫！
旬一差点就要吼出来了。
楚霖霖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旬一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紧张地看向无庸，发现无庸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皱眉看着自己，他眼中的目光似是在询问，又像是不敢置信。
旬一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河面上的景象十分怪异，远处的水面依旧平静，小船周围百丈却波涛汹涌，不断有浪潮掀起砸在船上。
浪潮过于凶猛，小船光是稳住就很难了，更别说前行了。
船夫老汉趴在船头，不让风浪把自己从船上打落下去，两只枯瘦的手死死地抓着船桨，艰难地滑动，可任凭他如何用力，在海浪的作用下，小船不进反退，不仅没有靠近岸边，反而离河岸越来越远。
两个小女孩儿被吓地哇哇大哭，中年妇女脸色发白，看着越来越吓人的巨浪，连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死死地抱着两个小女孩儿。
中年男人和年纪稍大的女孩儿好上一些，他们两个趴在船舱两侧，一只手抓着船身，另一只手互相拉着，将其他人压在船身上，不让他们被巨浪打下水。
“完咧！完咧！这是老龙王要收了咱们几个了！”
一波巨浪打在后胸，疼得船夫老汉龇牙咧嘴，一失手，船桨被巨浪卷走，眨眼间便被汹涌的河水吞没，老汉哭丧着脸，趴在船上痛哭流涕。
现在这种处境，失去了船桨，就算海浪平息，他们也很难到岸边了——巨浪把小船推到了河中央，距离岸边太远了。
砰！
一排足有两丈高的巨浪从河面上升起，顷刻间袭至小船身前，轰然砸下，还算结实的小船当即便被拍散了架，船上众人也被巨浪拍入水中，不见踪影。
旬一吞咽了一口唾沫，不敢置信地看着河面。
青袍人居然真的动手杀人了？！
旬一僵硬地转过头，年轻道人依旧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不同的是他眼中的疑惑已经消失，化为了浓浓的失望与心痛。
年轻道人开口了，“是你做的？”
旬一后退一步，不敢与他对视，喃喃道：“不……我也不想杀人的……”
年轻道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久久无言。
将众人拍下水后，原本汹涌的河水恢复平静，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船夫老汉最先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茫然地看向四周，想要搜寻其他人的位置。
年纪稍大的女孩儿抱着一个小女孩儿从水中浮出，紧接着，中年男人抱着中年妇女从水中露出头，中年男人看到大女儿和三女儿没事，先是一喜，紧接着脸色巨变。
“二妮儿呢？”
大女孩儿赶忙游到父亲身边，将怀中的妹妹交给他，“我水性好，我下去找！”
船夫老汉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么大的浪，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中年妇女和小女孩儿趴在中年男人怀里泪流不止，中年男人水性一般，只是浮水倒还好，想要带着她们两个游到岸边是绝不可能的，无奈，他只得向船夫求助。
“船家，能不能帮我一下？”
“好嘞，好嘞。”
船夫老汉应了一声，向他那边游过去，中年男人将怀中的三女儿交给老汉后，老汉朝他摇了摇头，劝解道：“刚才那么大的浪，八成是找不到了，让你女儿赶紧上来吧，现在要赶紧到岸边才行，万一等会又起浪了……”
“这怎么行？船家，你若是害怕，带着我三女儿先到岸边就是，二妮儿运气向来很好，肯定不会死的，肯定……”
“唉……”
船夫老汉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抱着小女孩儿朝岸边游去，他现在是真的没力气了，不然的话，或许他会替中年男人找他的二女儿，可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水面上，大女孩儿托着一个已经昏过去的小女儿浮上水面，欣喜道：“找到了！找到了！二妹喝了不少水，要赶紧到岸边！”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中年男人又哭又笑，激动地点了点头，抱着妻子向岸边游去。
平静的河水中，船夫老汉、中年男人和大女孩儿，各抱着一个人向岸边游去。
就在此时，又一波巨浪裹挟着小船的残骸从河面上升起，向众人袭来，其声势之大，远超以往。
足有五丈多高！
名为绝望的表情，同时出现在水中每一个人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