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刺破指尖，一滴血液落入碗中，少年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收敛神色退到一边。老者放下银针，看着面前摆着的十三只碗，碗内有水，水里混入了少年们的血液。
十三名少年神情各异，或紧张或期待，他们的目光随着老者的指尖移动。只见老者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只玉瓶，拔开软木塞，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
玉瓶倾斜，一团拳头大小的青色液体悬浮于半空。老者浑浊的双眼陡然爆发出一丝精光，下一刻，青色液体兀自分散，化作十三个光团，有序地落入盛着血水的碗中。
眨眼功夫，青光就被血水尽数吸收。它们仿佛吃饱了一般，绽放出明亮的光泽，一道道虚影悄然凝结，有的清晰可辨，有的若隐若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不少少年暗暗咋舌，唯独老者负手而立，满脸的风轻云淡。
“血水赋灵，即升灵影，灵影幻灭，则灵测停。”老者低沉的嗓音在静室中回荡，“今年的灵测，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成绩。”
话音刚落，一道模糊的灵影便挣脱束缚，摇摇晃晃地升入高空。紧接着，像是受到牵引般，第二道、第三道灵影相继腾飞，十数道灵影互相纠缠，展开了异常激烈的搏斗。
短短数息，局面已是难解难分，少年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暗自祈愿。
某个瞬间，场内响起一声清脆的爆鸣，一道灵影被彻底击溃，化作四散的漫天水雾。
老者瞥了一眼，朗声说道：“凤鸣城，汪擎，灵测结果：八息。”
名叫汪擎的少年神色一黯，低垂着脑袋退出静室。静室之外，汪擎的爹娘快步上前，连声安慰着孩子。三人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离开了人头攒动的武庙。
又过两息，第二道灵影败下阵来。
老者不紧不慢地继续播报：“凤鸣城，穆安平，灵测结果：十息。”
……
转眼已是半炷香过去，越来越多的灵影消弥于天地，老者站在一旁，眼神未曾多看，嘴里却准确地念出一个又一个姓名。
随着少年们的渐渐离去，静室上方只剩下三道灵影。灵影呈三足鼎立之势，虽说气势不比原先那般勇猛凌厉，但鏖战到此刻的，无一不是天资过人之辈。
场面整整僵持了十数息，靠近老者的那道灵影虚晃几下，迅速地黯淡下去，另外两道灵影本能地贴近，想要乘胜追击，稳固胜局。
老者抬起眼，看向场中站着的少年，温和地笑道：“不错，今年的成绩比去年高出许多，你们能坚持到现在，足以进入四大宗门之列。”话说一半，他忽然轻咦出声，“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多出了一个孩子……”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声尖啸自下方传出，所有人眼前一花，只见某道黑影闪电般地窜出，猛地扎进混乱的战局。老者双目微眯，看清来者，赫然是一条泛着红光的小兽。
小兽兽口微张，瞬间将黯淡地灵影吸入腹中。赤目流转，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老者面色沉凝，厉声喝道：“何人胆敢扰乱灵测？”
然而不待他抓出主谋，小兽已于辗转挪移间，靠近了另外一道灵影。
兽口再张，二话不说地吸引吞噬。场内灵影仅剩一道，小兽愈发的饱满圆润。看那架势，大有要把三道灵影一网打尽的意思。
老者顾不得质询，右手结印，指尖弹出数股劲风，直扑小兽而去。就在劲风堪堪击中时，小兽成功地咽下最后一道灵影。
众人只听一阵熟悉的爆鸣，小兽被生生搅碎，血雾洋洋洒洒散落一地。
老者由怒转惊，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是……先天灵基？”
所谓灵测，便是通过灵影缠斗，测试出血脉中的灵气多少。当灵气旺盛，灵影幻化成形，旋即消耗己身进行攻击。战得越久，前途越是光明。而当灵气突破界值，灵影凝聚，现出灵基。灵基代表了惊人的修行天赋，倘若假以时日，必定荣登大陆强者之林。
别看先前的三道灵影打得酣畅淋漓，若是同先天灵基作比，却是完全不值一提。
静室因为变故静了一静，老者的目光在四名少年的身上游移，很快锁定了一名惶恐不安的孩子：“方才那道灵基，可是源自于你的血脉？”
他能清楚地分辨出另外三名少年的气息，与三道消逝的灵影各自匹配，于是眼前的这名少年，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众矢之的。
少年面色变换，欲言又止。边上的另一名少年蓦地抢白，道：“葛长老，刚刚我看到，段沉的袖子里似乎飞出了什么东西。”
名叫段沉的少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辩解，葛长老已经抬手打断道：“段沉，你这先天灵基有些古怪，明日随我一道，回天阳门面见玉阳子掌门。”
“啊？”段沉哭丧着脸，满脸尽是拒绝。
葛长老不再多说，大手一挥，一卷卷轴自其袖中飞出。封条碎裂，长老凌空提笔，一个个灿金色的大字跃然纸上。仔细看去，共计十二位少年的名字。
做完这些，葛长老行至门口，高声对静室外的一众家长宣布道：“灵测结束，三甲已出。”说着他将名单一甩，用力地抛入长空。
龙飞凤舞的字迹绽放出淡淡毫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熠熠生辉。
首先是九个名字同时显现，汪擎、穆安平等较早淘汰的少年皆在其列。紧接着一行字迹于九人上方缓缓亮起，那是处于榜单第三名的位置。
“凤鸣城，岳铭，灵测结果：盏茶三息。”
往后又是两行字迹，取代了岳铭的最高排位。
“凤鸣城，徐天娇，灵测结果：盏茶十息。”
“凤鸣城，吴礼丰，灵测结果：盏茶……十息。”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凤鸣城有多久未曾出现平分秋色的局面？盏茶十息的成绩，即便放眼整个雍王朝，也有抬头挺胸的资格。几乎可以断言，今年的凤鸣三甲，将会被各大宗门看上，成为新一代的天之骄子。
待得人声渐弱，葛长老的嘴角轻轻扬起，丢出一个真正的重磅消息：
“凤鸣城，段沉，灵测结果：灵气化形，先天灵基！”
他运足灵力，把这句话传遍了整座城池。无论是静室外的家长，抑或是街道上的行人，全部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一丝动静。世界突然归于安宁，连一根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格外清晰。
“轰——”
滔天的欢呼声拔地而起，枝头的鸟儿吓得逃出巢穴，茫然地在空中翻飞。
“天啊，竟然是先天灵基！雍王朝足足有数百年没出现过先天灵基了！”
“段沉不是段王府的那个小王爷么？听说他天生灵气稀薄，怎么突然就脱胎换骨了呢？”
“谁知道呢，兴许王爷一直藏着掖着，生怕敌军派人暗杀自己的孩子呢？”
“我倒觉得，他是从哪儿搞来了什么天材地宝，替段沉打通了堵塞的经脉。”
“唉，真羡慕这些王亲贵胄，好东西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嘘……莫要乱说，这些东西岂是我等能够议论的？”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着，场面久久不能平静。震惊之余，同样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人群末尾，那两个愣在原地的身影。
段勇和妻子元萍原本已经做好了颜面尽失的准备，所以才会在一开始，便刻意地躲在队伍最后。怎料事情峰回路转，段沉一跃成为灵测之首，其血脉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先天灵基！
陆续有人上前同他们道喜，两人匆忙回礼，眼底还残留着一抹惊疑。葛长老越众而出，简单地跟段勇聊了几句。大抵意思不过是恭喜段府，以及明日要带段沉回一趟宗门云云。
天阳门地处雍王朝南部，负责的灵测范围包含数十座城池，凤鸣城亦在其列。但凡发现资质上佳之辈，大抵都会由天阳门优先挑选。可先天灵基是个例外，段沉的天赋足以令他在四大宗门之间自由选择。
群众又是一阵唏嘘和恭贺，在他们眼里，葛长老这是打算抢先笼络段沉，好让天阳门留住这颗好苗子。
结束与段勇的交谈，葛长老不再废话，在一片艳羡的感叹中腾空而起，眨眼消失于天边。
另一边，段沉刚把静室的大门推开，就被无数道炙热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等众人上前寒暄，他已然“啪”的一声，重重地把门合上。
岳铭似笑非笑地看着段沉，道：“段小王爷，今天你可真是出了个大风头。只怕王爷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吧？”
段沉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并没有与其争辩。他快步走到吴礼丰和徐天娇的跟前，低声同二人商量着什么。两人尽皆摇头，段沉的表情愈发地阴翳起来。
岳铭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着一切。注意到段沉的变化，他得意洋洋地冲三人挥手，推开房门先行一步。吴礼丰和徐天娇也先后告别，静室内很快只剩段沉一人。
“咚咚咚”，屋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段沉苦笑着摸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推开大门。
元萍神色复杂的面容映入眼帘，下一刻，人们错愕地看见，那被称之为天纵奇才的少年，被段勇直接扛上了肩，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视线。
段沉狼狈地挣扎着，看那样子，哪有半点先天灵基的风范？
段勇来到自家的马车前面，不由分说地将段沉塞进车厢。元萍紧赶慢赶地跟上，车夫算准时间扬起长鞭，一家人风驰电掣地驶离了武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