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县衙内,涂知县正看着齐鲁首府济南城递送过来的移文。
秋冬之际运河水位降低,秋漕过微山湖后北上困难。朝廷行文相关府城责切,济南城的骆知府则是移文泰安县,让泰安知县安排民夫到运河途经的济宁县听从秋漕押运官的指派。
每年秋冬之际大楚北方边境总是烽烟四起,北夷秋高马肥频频犯边劫掠以过冬年,谓之‘秋狩’。
而朝廷也是每到此时都要备边‘防秋’。
大军一动耗费粮草无数,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年秋季南方各府都要额外准备粮食草料通过南北大运河输往京师燕京城东南的大运河北端通州城,再从通州城运往各地边防要塞,以供北军就食。
接过涂知县递过来的移文看了之后,泰安县主薄想了下说道:“朝廷对秋漕极其看重,历来押运官无不是刻薄寡思之酷吏,丝毫不怜恤下属民夫。知县发泰安民夫到济宁县,若民夫损伤过重,知县必受县人指摘,有损知县在本地的风议。”
涂知县摇头叹道:“我何尝不知道此事难为,但是骆知府已经移文到我泰安县,若我置之不理,不管是骆知府还是那不知为何人的秋漕押运官一纸奏状上报朝廷,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泰安县主薄笑道:“知县不必忧虑,不妨将衙门里关押的轻犯都押送到济宁县好了,若是都死伤殆尽更是省了我们功夫。如此我泰安县对上官和朝廷都有所交代,对县人更是优待,岂不是两全其美?”
涂知县大喜道:“主薄此言大善。”
陆离可不知道当官们的大事,他在泰安县城的市集上跟一群衙役起了冲突。
在市集上摆摊是要收税的,交税在诸天万界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虽然什一税让陆离十分的肉痛,但还是咬咬牙准备交了。
不过那显眼的狐狸皮毛却让衙役起了贪念。见陆离只是一个普通的山中猎户,明显是毫无背景的小民。
平时对底层跋扈恣睢的态度和经验让他决定今天‘吃’顿大餐。
实际上这也是官场底层衙役们的生存之道。
官吏、官吏。官就不必多说了。大楚朝廷最低的等级是从九品,也就是县衙里的文书、吏目等,是朝廷编制里最低等级的吏员。
从正经上来讲,这些衙役们是没有官方编制的临时工,只是知县个人掏腰包雇佣的服务性质人员。
当然这雇佣也不是自愿的,开始是官人们小公鸡点头,点到谁就是谁。不管你想干不想干都必须要干。
而且这活是没有工钱的,只有工食钱,通俗点来说就是伙食费。
工食钱是多少?一天三文钱。
三文钱能买什么?三个馒头。
因为在官人们的想法里,衙役们早上是在自己家里吃了再来衙门上班,中午补贴一顿饭钱,晚上回家吃。
所以只要出中午一顿饭的钱就够了,这想法简直是完美。
对于要在衙门应差的衙役来说,靠工食钱果腹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养家了。他们当然不会等着饿死,靠手中的权力来觅食就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所以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来衙门办事,不花钱是不可能的,任何事情都要打点到位才能办成。
正所谓:衙门朝南开,无钱莫进来。
而等着人送钱也不是天天有的,所以要主动找钱才行。不管是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收税等事务,衙役们都要过一手才行,有时候还要无中生有。
更何况知县私人雇佣的衙役临时工只有几十人,而一个县至少有几万民众。几十个人怎么都不可能顾得过来。上官可不管人手够不够,干不了事情就是你不尽心,不得力。通通就一个‘打’字。
于是衙役们又私下雇了白役。
所谓白役,就是白干活、没工钱的三无人员,是临时工中的临时工,基本是吃了这顿就没下顿。所以白役基本上都是一些地痞无赖。
如果有本事,能找钱养得起人,一个衙役少则跟着三个白役,多则五至十人。
跟陆离起冲突的衙役就是一个临时工带着五个白役。
这衙役是这市集上的一霸,他估摸这狐狸皮毛至少值一贯钱,这一贯钱他是吃定了。当地的土著们如果没有关系背景,也就只能自认倒霉破财消灾。
不过陆离是什么人,自认为是天地所钟的穿越者。
在穿越者眼里,手握日月,星河倒转是常规操作;覆军杀将,王朝颠覆也是常规操作;什么宰相、将军更是背景板,一个小县城的衙役更是毫无存在感的NPC。
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NPC居然敢在穿越者头上动土,这能忍?
当然不能忍,陆离当场暴烈而起,也当场跪了被锁拿归案。
那衙役摸着隐隐作痛的眼角不禁咧嘴呼气,平时他欺压百姓基本都是手到钱来。这泰山猎户却是不走寻常路,当场发作让他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拳。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有五个同伴在边上,而且平时追捕贼人也是经验丰富,分散包围铁链铁尺齐上,这刁蛮猎户还是被捆的严严实实。
等下进了县牢定要好好招待这刁民,衙役心里发狠。
陆离此时却是又惊又怒,之前其实也是思想还没转过弯来,文明社会还在影响着他的行为。
如此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这么明目张胆贪墨自己的东西,自己理直气壮的反抗却被一铁棍敲得眼冒金星,被链子捆的严严实实。
看这衙役有恃无恐的样子,等下估计还是没有好果子吃。想起电视电影及历史书上的那些黑暗情节,陆离又是愤怒又是心虚。
虽然自己是有系统的穿越者,但是刚开局还没有发育就浪死了,果然猥琐发育才是硬道理。
“......泰山猎户蛮横无理,暴起伤人,属下等人合力才擒拿住,请知县大人发落。”
泰安县衙内,涂知县听着衙役的报告,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下他眼角的淤伤,淡淡的说道:“知道了,让主薄安排和其他犯人一起押送到济宁县。”
泰安县牢里的死刑重犯要朝廷刑部审定确认,不能擅自处理。普通犯人加起来也就三十来个人,现在多一个人也好。
却是没有正眼看一眼被五花大绑的陆离,一个普通猎户犯事,涂知县也懒得多生事端,直接一起发送到济宁县好了。
陆离不清楚为什么要押送到济宁县去,也是想让知县知道详情后能放了他。于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恨大声辩解道:“知县就这么黑白不分,只听一面之词吗?明明是这狗贼血口喷人。”
涂知县皱起眉头,有些厌恶陆离说话毫无尊敬态度,果然是个刁民,真是无礼。甩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