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卿，是我的错，不该那般的指责你。快些好起来，便是打我骂我也无妨。”
沉嗓嘶嘶，除了裴生，又有谁能诉说如此深情？
沈素卿死物一般的眸终见活络，一行清泪却也随即滑落开来。
“爹爹。”
凄凄一声叹，纵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下来。沈由检面色不佳，却也低声应了。
“我不嫁。”
一语出，满室皆静。
“姑姑的尸首下落不明，妹妹一心只在公子身上，我，身亦有残缺。不能嫁，呵，不能嫁啊。”
明明是娓娓道来，清泪却总也不肯停歇。佳人的哀凄悉数落入众人眼底，众人便各自生了心事。
“嫁与不嫁，不是你说了便可定夺。”沈由检沉声。
“你姑姑的事，有二娘，有你爹爹，还有官府，会寻到的。成亲是大事，也是喜事，素卿，别这般的傻。娇鸾不会怨你。”赛荷珠佯怒。
“伯父已经应了我，待你身子好起来，我便带你出府。”裴生握牢沈素卿的素指，语意坚定。“风传南疆有神医，可治天下奇疾。我们去求那神医，换你光明。”
“素卿，此生，我只许你一人。”
喝过药，服侍沈素卿睡下后，一众人这才悉数离了应春阁。天色渐晚，眼看便到了晚膳时候。约莫着洒家中小厮也该醒了酒，裴生便欲请辞。赛荷珠自然是不肯放人，难得，沈由检居然也开了口。
“生儿，今儿就留在这用过晚膳再回去罢。”
裴生沉吟，还不曾说个是也不是的，倒是赛荷珠暗自里吃了一惊。当日曾连拜帖都撕碎的沈由检，不过一坛子药酒呢，转了性喜爱上这后生不说，竟是连名号都兀自改了，怎能不叫人心奇？
“是啊，你伯父都开口挽留了，生儿，可不许再说个不了。吃顿便饭呢，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不急。”
两位主子都开口挽留了，裴生也实在不好拂了面，只得笑笑应了下来。
“那，叨扰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说是便饭，真个摆开桌了，说成是盛宴也不觉突兀。杯盏盘碟摆了满桌，窖藏好酒也开了封，身后还有一众奴仆垂首静立等候差遣，怎么看都该是年夜里的家宴才是。眼瞧着草草吃过便辞行的念想扑了空，裴生索性敞开怀来畅饮，也好过糟蹋了一桌美酒佳肴。
而这一餐，真个是其乐融融。男人们碰到一起，言谈间脱不开的便是官商二字。想裴生，真个应了句年少有为，初年应试便能一路高中直至殿前三甲承了皇恩，才高八斗自然不在话下。及至沈由检说道商贾时，裴生竟也能将其间利害分析得通透，若真投身商家，只怕也会是个行商奇才。
自然，一番畅聊过后，沈由检的脸色便由衷开怀了几分。若真有子如此，便是苍天厚待了。
两人聊得开怀，水酒便少不得。聊至兴处，那水酒自是饮得更畅。自开桌后便直笑不语的赛荷珠，这会早已将自家老爷的心思看个透。知晓老爷这是真个喜爱上裴生了，自个儿也开心，真恨不得一觉醒来便能听到裴生称呼一声岳母大人。
酒至酣处，沈由检已经生了七分醉意，裴生也显醉态，桃花眼里生了湿意。眼见着两人是不能再喝了，赛荷珠这才抬了手吩咐下人将煮好的醒酒汤呈了上来。沈由检最受不得便是那汤的怪味，只一脸嫌恶地推到一旁，笃定是不肯碰一下。裴生倒不惧，仰头喝尽了，却总觉人醉的愈发厉害了，就连瞧那桌上烛火都觉头昏。
“生儿？”
似乎是赛荷珠，亦或者沈由检在耳畔轻呼。裴生费力摇晃脑门想要清醒些，却只是徒劳。到最后，就连那模糊声音都似渐行渐远。堪堪挣扎一番后，裴生心间一松，神智顿失。
总觉睡了颇教人疲惫的一场觉。
睁开眼时，尚不曾瞧清的，鼻腔子里先涌进一股浓郁熏香。似曾相识的香，却也叫裴生在瞬间清醒过来。
那是沈娇鸾房中的熏香！
几乎是下意识弹坐起来，环视四周，裴生的心就那么一点一点坠入深渊。沈娇鸾的闺房，沈娇鸾的香榻。
沈娇鸾的身。
尚在熟睡中的人儿，锦被随着裴生的起身滑至腰侧，露出身上绣了金丝牡丹的大红兜儿。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唇勾得极高，一脸恬然。
“呵，真是叫人怀念的场景呢。”裴生笑，脸色却渐现苍白。
“唔。”
嘤咛一声，熟睡的人儿悠然醒来。带了几分乍醒时的慵懒，话不曾开口的，倒先红了脸颊。
“生哥哥。”
“昨夜，弄疼你了？”裴生死死盯着沈娇鸾，笑里多诡异。
沈娇鸾脸愈发的红了。
“讨厌。”
似娇似嗔的，一点满足之意还是清晰展露出来。
“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生哥哥，你可不要负了我。”
“我不……”
话不过方出口，紧闭的房门陡然推开，进来了端着铜盆的赛荷珠。
“娇鸾，该起来梳洗……”
赛荷珠愣在了当场。
房中两人大抵没料到赛荷珠会在这时闯进来，沈娇鸾尖叫一声忙不迭拉近了锦被裹住自个娇躯。裴生也愣，一时倒忘了做些掩饰。
“你们……”赛荷珠瞠目结舌。
“是我夜里进错了房，怨不得娇鸾。”
总算回神的裴生讪讪起身下床，只着了裘裤立在床前，白皙的胸侧上三点红痣赫然醒目。
“岳母大人，生儿会负责的。”
赛荷珠只死死盯着裴生胸前的红痣，脸色惨白间，手一抖，铜盆陡然坠地。
“你们、你们什么都没有做，是不是！”
惊慌失措的赛荷珠疯了样扑上床前撕扯着沈娇鸾的被，面纱遮了眉眼，独独遮不住眸底的慌乱。
“没有落红，是不是！”
“娘！”沈娇鸾死死抓着锦被，脸上满是不解。“生哥哥说了不会负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一心念着的是素卿，能娶的也只能是素卿，不能是你！”赛荷珠错声。“娇鸾，你不能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