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巡捕朗笑几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对方有阴谋又何妨?难道我水月城的巡捕是好惹的?”
他虽然想拼命装出视死如归的豪气,却装得并不太高明。
因为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话音有了些微的颤抖。
这个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豪气,最需要的是小心,谨慎。
于是,易清贤也笑看着那青年巡捕,问道:“你有没有爱慕的女人?”
青年巡捕直言道:“有,怎么了?”
易清贤道:“她爱不爱你?”
青年巡捕道:“自然也是爱的。”
易清贤道:“你不怕死?”
青年巡捕道:“大丈夫自当活得轰轰烈烈,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有什么可怕的?”
易清贤道:“那你的女人呢?她怕不怕死?”
青年巡捕怔住了。
若是还能好好地活着,有谁会真的想死?
生与死,无关乎怕不怕,而在于争不争取。
易清贤继续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无非是想着自己为她而死,要她觉得你是个英雄。”
青年巡捕道:“做英雄不好吗?”
易清贤道:“但你这个英雄若真的死了,她还会喜欢你么?或者说,面对一个已经死去的英雄,她还能爱你多久?你觉得她会喜欢死人?”
青年巡捕说不出话来了。
易清贤冷冷接着道:“可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青年巡捕道:“你问。”
易清贤道:“她若死了,你还会不会喜欢她?你会不会喜欢一个死人?”
青年巡捕低垂了脑袋,他觉得易清贤的话冷得就像一把刀子,他也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呆子。
易清贤又笑道:“在女人眼中,一百个死了的英雄,也比不上一个活着的懦夫,这正如在你眼中,一百个死了的美人,也比不上一个活着的女人......这道理,你现在可是明白?”
青年巡捕重重点头,缓缓道:“我明白了。”
易清贤问:“所以,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青年巡捕答:“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小心,谨慎,顽强活命!”
易清贤不再说话,他已不用再说话。
夜,越来越暗。
远处的夜,暗得更加厉害,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众多巡捕们还是忍不住往远处看。
易清贤的一番推论,让众人听得发怵。
因为那推论已然证实,今天夜里他们定会出事。
他们的手都在紧紧握着兵器,甚至在这种跳跃的柴火灯光下,也可看出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正在冒着汗。
他们在冒着冷汗!
甚至他们冒出的不是汗水,而是汗珠!
阴谋陷阱啊,搞不好便是一场血战在即,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谁人不怕?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它能将你的勇气在担惊受怕中一点点地磨掉。
又一位青年巡捕忍不住怒道:“易捕头,既然你已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何早在城主府,尚未出发之前,不摆上台子讲明,却要带着大家出来冒险,身陷危机!”
易清贤摇头道:“关键是我等出发得太过仓促,我也是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就方才这些言论,我都是一路想来,仔细反复考量,才想明白的,出发之前并不曾想到,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亦不会带着大家出来的。”
众人都清楚易清贤的为人,尽皆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他们也知道易清贤是人,而不是神,只是易清贤的心智比较靠近神一些罢了。
老鸿发问道:“那,我等现在立刻退回水月城去,不再押送这批物品,如何?”
易清贤再三摇头:“怕是回不去了,这里距水月城少说也有一百里地,已经给了对方足够的时间来解决事情。”
老鸿道:“那......怎么办?”
易清贤道:“事到如今,大家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抗过这一夜,希望对方所图并非甚大,只是想要稍微利用一下我等。”
一边说着,易清贤一边不落痕迹地绕着篝火走动,勘察着驿站外面的动静。
“砰!”
当易清贤走到老张身后之时,突然发难,毫无征兆,朝其后背狠狠地打出一掌。
老张惨叫一声,飞扑向了火堆,被大火一灼烧,又是一声惨叫,本能地反跳回原处。
易清贤伸手掐住老张的脖子,半拖住他的身体,不理会他的惨叫与挣扎,冷冷的道:“再怎么说,你也与兄弟们相知相交,同生死共患难过,为何到了如今,却要背叛,出卖我等?”
其余众人都是一脸愕然,不知易清贤为何会突起暴怒,向老张发难。
这忽儿听得易清贤的逼问,都是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着老张。
因为对于易捕头,他们是打骨子里一百个信任的,现下既然易捕头向老张出手,那必定是有了十足的依据,绝非乱来。
一滴血顺着老张的脸颊流进了他的口中。
血是咸的。
他毕竟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他虽则还在表露出愤怒的模样,但他的瞳孔却已收缩。
因为他已明白,易捕头已经发现他的不对了,或许,有些事再也藏不住。
饿猫闻到鱼的时候,又怎能藏得住?
他痛苦挣扎着,四肢乱舞,死不承认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易清贤道:“拉车的其中一匹马儿,并非过度劳累至死,而是吃了散气丹,无法呼吸,窒息而亡,这一路上,仅有你主动请缨驾驭马车,你敢说与你无关?如我所料不差,我等若是再坚持继续前行的话,怕是另外一匹马儿也是会莫名跑死吧?是也不是?”
老张道:“马儿死了与我何关?驾驭马车的又不止我一人,你独独向我出手,莫非欺我年老,无中生有?”
易清贤道:“我为何要无中生有?”
老张道:“因为你私心报复,责怪我之前在城主府的提议,接了这趟差事,你公报私仇!若是提议接任务也有罪的话,那也不止我一人,老林也提议过,你为何不去抓他?”
易清贤道:“老林并非背叛之人,你不必强词夺理。”
老张越发不忿:“我的提议就是背叛,老林的就不是,凭什么?就凭你是捕头,高人一等么?”
易清贤啪的一巴掌打下,道:“就凭老林提议的时候,说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这表明老林在提议之时,亦是内心纠结,存了搏一把的侥幸。而你不是,你在提议的时候非常坚决,仿佛私下里排练过一般,对答如流。你说我公报私仇?试问,你我相交这么些年,可有私仇?何来私仇?”
老张无言对答,自顾道:“我......”
啪的一声,易清贤又是一巴掌扇在了老张的脸上,道:“还想狡辩是吧?那就查看你的储物袋,我敢断定,里面尚有未曾使用的散气丹。”
这般说着,易清贤强行自老张的腰间摘下其储物袋,抹去其中印记,将之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全倒在了地上。
旋即,易清贤指着散落在地的几粒黑色药丸,厉声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