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天地之间有一杆秤,专门秤那世间的公平,只是那杆秤有时候也秤不出公平。
世人又说,其实每个人心里也有一杆秤,专门秤那世间的真相,只是那杆秤往往公平的时候更少。
要说出这“公平”二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些人不愿说,有些人不敢说,有些人一辈子也学不会该怎么样说。
世上只怕也不会有人说自己一生公平,生生公平。
人若没了私心,那便不是人。
就像眼下的巡捕老张,他就是人,而且还是个私心极度作祟的人。
他被易清贤心里的那杆秤刨出了真相,秤出了公平。
原形毕露之下,他低垂了头,再无作辩。
他的私心致使了同伴陷入危机,而危机的另一头很可能就是不可化解的死亡。
几十位巡捕顿时怒极,纷纷叱喝。
生死徘徊当中,任谁都不会心甘。
何况生死徘徊当中的,还是一堆子有老有少的巡捕。
有的时候,一个专门杀人的杀手,还不如一个极度私心的糊涂鬼。
因为杀手杀人的时候会见血,但糊涂鬼杀人的时候却是不见血。
杀手往往每一次只能杀死一个人,但糊涂鬼往往每一次都能杀死一群人。
老张就是那种糊涂鬼。
面对困境,老鸿更是气不过,又一巴掌扇在老张的脸上,道:“老张!没想到,你竟真的为了所谓的加官进爵背叛我等,做出这等事来!你寒了多少兄弟的心!”
喀喇一声,易清贤再次拍出一掌,击断老张的一条腿,甩手将其扔在地上。
旋即,他转身示意众人安静,叹气问老张道:“看在大家以往交情的份上,说说个中缘由吧?不要将自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老张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眼如死灰,有气无力地道:“上午,我受召前往城主府议事,半道上被一个蒙面之人拦了下来,此人修为奇高,境界几何我不清楚,只知道,单是其散发出来的气势,就能让我遍体生寒,分毫动弹不得,怕是我水月城无人可敌。”
“那他可曾有说,来自何方?”易清贤问道。
老张如实道:“没有,我并不晓得他是谁,他向我言明来意之后,便是责令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大家,接下这趟差事,如若不然,他便会杀了我,还有我的家人。”
易清贤道:“他威逼利诱?所以你服软了?”
老张道:“是的。”
易清贤道:“他许你什么好处?”
老张道:“他说,倘若事情办成了,他会动用手中的权力,将我调任到郡府,任职郡府捕头,另外,还会奖励我五十万金币。”
易清贤道:“然后呢?”
老张道:“然后他就交给我几粒散气丹,还有一粒爆体丹,权作行事之用,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晓的。”
易清贤道:“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老张摇头道:“没有了,我所知的就这些,你给我个痛快吧!我晓得自己死不足惜,只希望我死了之后,大伙能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不要难为我的家人.......”
易清贤凝眉望着漫天大雨,痛心的道:“我没兴趣杀你,依你方才所言,此人所图甚大,怕是我等几十号人能否活过今晚,都是难说,倘若我等扛不过今晚,你这次犯下的错,就是死上十次也弥补不了。”
老张自我悔恨道:“真的无法弥补了么?......”
易清贤摇头道:“真的无法弥补,因为你在敌人的眼里已经毫无价值,你在我们的眼里也已经没有了价值,你在家人的眼里更加没有了价值.......”
老张自气攻心,口吐鲜血,内疚之下,更是如同一滩烂泥,只有嘴中喃喃道:“是我的错,我错了,我错了......”
众巡捕再没多看老张一眼,而是在易清贤的调度下抱团防守,警惕着即将到来的敌人。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一筹莫展。
他们握住兵器的手更紧了,几乎可以听到骨节在响。
天色又再暗了几分。
老张的腿已断了,已经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机敏与灵活,他喘息着,蹒跚爬过一小段距离,然后他独自拿出一把刀来。
他的手很冰冷,他的心也很冰冷,甚至比他手里握着的刀锋更冷!
他的预感正与易清贤所说的一样,眼前的几十号弟兄很可能会死!
他的眼眶很干裂,致使他想流泪也流不出来,他眼睛里流出来的只有血丝。
他喉咙里有血,致使他的喉咙很痒,但他不敢咳一下,因为悔恨,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
没有人理他,他也不想再有人理他。
他凝注着一个角落。
那里,易清贤依旧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危机,思索着如何带领大家逃出生天。
老张多么希望他是一个神!
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捕头,一个怀有大爱的捕头。
良久,老张似乎咬了咬牙,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决断。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得得得得.....”
黑暗中响起马蹄声,虽有雨声阻挠,却也能听得清楚,可见来人已经非常接近驿站了,并且辨其蹄声,并不杂沓,来者分明只有一人。
众巡捕都是一屏呼吸,只待一有警兆,便自发攻击迎敌。
易清贤又往火堆里添了数十根干木柴,篝火霎时间熊熊燃烧,大大增加了众人的可视范围。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近了,众人甚至可以透过火光,看见忽闪忽闪的马匹和人影。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终于,来人策马缓缓而至,走进了火光照射的范围,众人可以看清了,但见其蓑衣蓑帽严严实实地裹着。
“锵!”
易清贤抽出了三尺银色长剑,武技酝酿之下,长剑颤鸣不休。
“沙沙沙......”
来人甩了甩蓑衣上的水滴,摘下蓑帽,露出了面容,双手一拍马背,飘身下了马。
“啊?”
众人疑惑惊呼。
易清贤更是大惊,急步抢过,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道:“寒宇?怎会是你?”
易寒宇被拖了一个趔趄,循声抬头一瞧,眼前可不正是自家哥哥么?
他顿时兴高采烈,没心没肺地大笑道:“哈哈!老神仙果然没骗人,我哥果然在这里,太好了,哥,拿来吧?”
说着扔了马缰,嘻嘻笑着,伸出手,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的哥哥。
易清贤懵了,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遂将易寒宇拖拽到篝火旁边,抚一下他的头,问道:“拿什么?寒宇,告诉哥哥,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易寒宇一脸茫然,神情不悦地道:“拿宝贝呀,不是说你得了好宝贝,价值几千万金币,让我到这里来拿的么?哥,你不会临时反悔,不肯给我了吧?”
易清贤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了,又轻轻拍了拍易寒宇的头,道:“来,跟哥说说,是谁告诉你,我得了宝贝?又是谁带你来到此处的?......”
“不用问了,易捕头,是我带他来的,嘿嘿......”一道阴沉的声音打断了易清贤的问话。
易清贤一惊,这才发现,驿站四周不知何时站满了蒙面黑衣人,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将一众巡捕们包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