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无成气,气吞人。
当气已成候,新的生命意义就会剥夺旧的生命意义,死亡就会跟着来了,这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抵挡。
生命有时候很脆弱,来了去了,就似一个眼神,皆莫能备。
“有备”是人的本性,“不备”却是生命的本性。
“有备”很绵长,“不备”很突然。
世人谁都不会喜欢“不备”。
谁人说得清楚上一刻到底有多少生命降世?谁人又说得清楚下一刻到底有多少生命消逝?
但这些都与空间里的人没有多大关系了,因为他们都已属于后面生命消逝的那一类。
那一类已是虚无。
上天里有坟墓,坟墓里有空间,空间里有缺憾。
白小小就是空间里的缺憾。
当紫煞之气触碰到她的一刹那间,她立刻就成了坟墓空间里的缺憾。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顺着上天之意死亡、消融。
因为她有家底,很厚的家底,保命的家底。
她的身上忽然爆发出来一个透明的球形体,那球形体能够将她完好地包裹在内里。
只不过,煞气是“攻”,球形体是“守”。
所以那球形体一经激发出来就在迅速变薄,逐渐消融。
生与死,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但她还是坚持四下里慌张巡视一番,她在寻觅易寒宇的身影。
这一寻,她就更慌了,因为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被紫煞之气所阻,她已无物可视!
紧接着,她又慌得整个人僵硬、麻木,因为她还发现自己连感知外放都是不能奢望了!
机会无多。
她的心力也无多。
她第一次尝到了内心无能为力的滋味。
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什么,眼神凄婉。
悲凉之意袭上心头,她抿了抿红唇,叹息着,最终咬牙催动球形体,以极致的速度往空间外面逃去。
仿佛间,她在伤心,她甚至在疑惑自己为何会伤心。
她满怀萧索,泫然欲泣,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凄凉的悲歌,那是她孩童时听一个老婆子仆人吟过的:“相识满天下,知己者几人?他是朔风劲雪,世间嫌弃,只留她在想......他是无毒之毒,毒心不毒,只留她在意......茫茫然,他在哪?她又在哪?......”
悲从歌中来,人不在,心已远,独自吟来却更凄凉。
她不禁黯然一笑,心里勉强给自己想出许多理由来:“也罢,那家伙与我本就是没有多少交情的,甚至某种程度来说,我与他还是切切实实的敌人,不过相互利用的时候牵扯在一起的......对!事实就是这样!......”
笑着,她又喃喃自语给自己的心思下点猛药,她说:“即便是没有今日这档子突来其事,我与他日后亦难再有交集,毕竟就他那身份和地位......与我相差很远很远啊......对!事实就是样!.....他顶多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有些特别的过客,曲终人散,仅此而已......”
朦胧中,易寒宇的内心也开始变得朦胧,甚至变得绝望。
但像他这种人,即使到了最后,他也会本能般地将绝望化为力量。
这是一种习惯,一种大多数世人都不曾拥有的习惯。
这习惯能够让他活得更顽强。
顽强的人,顽强的身体,顽强的心。
一息尚存,他就不灭。
“希望”、“放弃”,这些只作生命里挣扎的字样,他从来都不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对于生命的执着,他几乎里外通透,毫无缺点。
他这边无缺点了,就会造成上天的缺点。
残酷世界把他遗忘。
遗忘是个谜。
他就是被遗忘的那个谜。
面对死亡绝境,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拼命逃跑,因为现实与理智告诉他:
逃也没用。
他的心很坚实,也很细致,所以他向来都不做没用的举动。
他是世间的异数,异数当然就只有异举,别人在逃,他在席地而坐,端坐的同时,他将逆经功法运转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已变成了紫色的,就连发丝亦不例外。
例外的是他仍然活着,虽然十足十的命悬一线,但他的的确确是还活着。
浓紫之下,柔光似黄昏。
生命的黄昏。
空间内突然有人在吹笛,笛声中带着秋与冬的萧瑟。
萧的是人,瑟的是命。
这种乐声往往最容易令人忆起往事,也最容易引起悲意。
但他易寒宇只有回不去的往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意。
他绝不会用“悲”去阐释自己的人生。
往事在苦他,未来却在等他。
所以他这次选的是未来,次次选的也是未来。
他忽然间想起通道里那一老一少说过的话:“等自己,等未来的自己。”
世上的人儿可不就是都在等未来的自己?
笛声已远了,他的未来却更近了。
短暂的未来,可怕的未来,充满变数的未来。
他一向很了解煞气,但这次他却很难猜得到煞气会带给他怎样的后果。
是苦不堪言?还是直接死去?
猜疑中,紫煞之气已然冲击而至。
他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煞气正透过他的肌肤,侵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是不妙的征兆!
他以为自己将要被腐蚀,消弭!
可是......
等了片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呼吸困难,还有身子变成了紫色,他除了全身冰寒剧痛之外,却是没事!
他没事?!
命若在,心若在,人就在。
他还在。
莫名的兴奋一度袭来,只要还活着,无论多大的痛苦他都只当闲事。
闲事养闲人,难道他还会在乎眼前这些许挫折?
他激动得双眼泛起了泪花。
他的确值得激动,也的确值得流泪。
别人的人生或许很简单,但他却知自己的人生很复杂。
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去做,没有去完成。
活着,他就不会辜负那些为了他而付出,甚至陨落的人。
为了活着,他相信自己能够承受世上所有的痛苦。
活着才有未来,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短暂之内的未来。
这未来很重要,太重要。
无独有偶,他也在忽然间想起了几句歌词,几句他向来都很喜欢的歌词,他哼唱道:“对着勾不来的獠牙,太阳西下,像那清水煮过般的星星,像这喉咙永不会被撕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