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并不能给易寒宇带来更多、更长久的生命,但却能挽留住他那一颗对生命执着的心。
心执着,生命才会跟随执着。
天虽已在外,墓内的小小世界却还有黄昏。
痛苦越积累越是难忍,易寒宇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于是,他开始给自己分散对痛苦的注意力,他一个人大声笑着,道:“喝酒吧!酒中自有欢乐在!喝酒要么不喝,要喝就喝到天亮,喝到躺下去为止......”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完,就真的已经躺了下去。
因为身体的极限不允许他继续坐着。
他躺着的时候,就听到了自己这句话,似乎是空间传给他的回声。
生死依然难料,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仿佛又听到那人的嘱咐声,听到了那人对他讲的一个自传世事:“其实我早该死去的,但我仍然坚强地活着。”
“因为连我都死了的话,以后又有谁来缅怀我的那些兄弟?”
“所以,有时候我很想死去,但我又不甘死去,也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没错,一切都在于坚持,想起了季苍云这个人,他就极力维持住生命的最后一根弦。
因为他知道他纵然可以默默无闻地死去,却永远也得不到别人的缅怀。
因为他得不到缅怀,所以只好一心去缅怀别人。
他得不到的,那些在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却能得到。
他咬着牙,在心里说:“我虽然就要死去,但现在却不能让自己死去,尤其不能让自己死在了莫名寻宝的路上,否则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宝物能令我满意的了。”
“总有一天,我要叫天下的宝地随我任闯,天下的宝物随我任取!......”
空间里的柔光带着透射的能量,照在易寒宇的眉睫间,让他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紫煞之气却仿佛很慢。
可是柔光还没照射完全的时候,紫煞之气已破入了柔光,逼住了空间里头所有的光线,仿佛世上没有任何物事能够阻住它的“意志”。
它的“意志”就是带着威压,携着侵略,潜入到了易寒宇的身躯内里,强塞硬灌。
只可惜它忘了易寒宇身上还有一个秘密!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秘密!
紫光一闪!只一闪!
然后紫煞之气就开始触碰到了那一个秘密......
易寒宇并不能阻止任何事端的发展,他只能忍痛收受,明明白白地感觉着紫煞之气正在一丝丝沁入到他的血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
然后......
入侵而来的紫煞之气竟是与他身体之内,本来就主存有的煞气遥相呼应!
他整个人在“气”与“雾”面前开始变得里外通透!
他全身上下的毛孔悉数张开,不断吸收着紫煞之气!
一个秘密刚被触碰,另一个更大的秘密即将诞生。
刚开始的时候,紫煞之气是形成涓涓细流,缓缓积累在易寒宇的腹部,致使他腹痛难忍,撕心裂肺。
过不多久,紫煞之气接着化成无数小小漩涡,流淌于易寒宇的全身。
下一刻,易寒宇就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竟在莫名其妙地缓缓提升!肉身在慢慢不断增强!
异事在继续演变,秘密在继续累积。
又是过不多久,无数小小紫色漩涡合并成了一个。
“呜呜呜!......”
所有空间里的紫煞之气开始震出波纹,而后波纹一圈一圈地叠加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无匹的波纹!
那巨大无匹的波纹犹如龙卷风一般,卷向了易寒宇,卷进了他的身体之内!
“轰!”
一声闷响传出。
易寒宇的腹部之中再也无法容纳任何气体,斗然撑出了丹田!
丹田出世!
易寒宇整个人开始纳气于田,勃然生海,气海灵真!
真气境!
“呼呼呼呼!......”
坟墓内狂风大作,汇聚于中央空间。
易寒宇体内的丹田开始不断扩大,开始贪婪地纳入滚滚而来的紫煞之气。
紫色雄狮不再是雄狮,因为它的眼孔中竟在此刻露出了惊与恐的神色,它在不甘中瑟瑟发抖,由煞气组成的身体此刻就像被高温煮沸一般,涌动着,奔腾着,悉数被易寒宇吸收而去。
“轰隆隆!”
闷响声更大了,易寒宇的体内气海翻腾,气海之上一片又一片的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仿佛现世的世界末日,久久不能平静。
九天过后......
易寒宇体内的丹田终于停止扩张,真气境一重的修为彻底稳固下来。
但是......
紫煞之气还在继续强行灌入他的体内,进入他的丹田之中。
如此,易寒宇的修为只是稍作停顿,便又顺着形势疯狂提升!
真气境一重巅峰,真气境二重......真气境三重......真气境四重!
第十天。
易寒宇的修为突破才最终停止,只是这时候,他早已到了真气境四重巅峰!
秘密终成,更大的秘密。
就仿佛冬日的黑夜,来得太快,令人想逃也逃不掉。
秘密中的那个人懵了,轻轻的呼吸也变得重了,停滞的灵魂也飞了,炙热的心也动了。
外面的世界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却把一个人的世界带到了外面。
于是,他在改变,外面的世界也悄然因他而变。
风雨过后不一定就能见彩虹,因为不一定有阳光,但风雨过后却一定能迎来清新的空气,一定能迎来全新的开始。
“武”的确是奇妙的,有时候能使人很恬谧,有时候能使人很痛苦,有时候也能使人很可怕。
“武”不但能令人变成呆子,也能令人变成智者。
呆者见呆,智者见智,但更多的是强与弱之立,贵与贱之判。
易寒宇并没有高兴得昂首大笑,他只是静静地长身而起,沿着土壁墙角,慢慢地走着。
因为他一回过神来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不久前见过的老人,也是自称救过他和他哥哥的老人。
他和老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沉默通常比言语更犀利,更可信。
柔光。
光内有人在吹笛,笛声中带着秋与冬的萧瑟。
这种乐声早在易寒宇遇到紫煞之气的时候已听过,这种乐声往往最容易令人忆起往事,也最容易引起悲意。
易寒宇循着笛声望向柔光处,望见了那个与老人形影不离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在望向他。
老人忽然道:“我得走了。”
易寒宇道:“走去哪里?”
老人道:“去该去的地方。”
易寒宇指了指远处的小女孩,道:“她呢?”
老人眉头一锁,道:“她在等你,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在等你。”
易寒宇沉吟着,终于忍不住道:“是你要她一定在等我?到底等我做什么?你们爷孙两个到底是何人?”
老人的眉头又锁得更紧了些,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是她在冥冥之中选中了你,这次也是她要我来助你的。”
易寒宇说不出话来了。
他向来是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自然知道对方所说“助你”所指的是什么。
但这次任他再聪明也很难猜得到这爷孙两人的用意,他有一种自己即将踏入未知世界的错觉。
老人继续打破沉默,道:“在我的一生一世里,只有两个最亲近、也最重要的人,她是其中一个,我希望你与她......你们能够成为朋友。”
这句话老人分了很多次才说完,说得很艰涩,显见他心里有种很难舍离的痛苦、悲伤。
易寒宇瞧着老人的痛苦眼色,他忽然明白了老人是在与小女孩道别,而且似乎是一种永永远远的道别。
人只有面对真正爱惜的至亲,才会显出如此的难舍与凄凉。
笛声已停,小女孩在垂着头,她似乎在喃喃自语:“时候到了么?盼不尽的时间真就到了么?....”
易寒宇的嘴闭得很紧。
他依旧不了解眼前的爷孙两人,但他知道现在一定不是了解对方的时候。
老人笑了笑,道:“若是方便,我......我只希望你日后莫要伤害她一丝一毫。”
小女孩知道,老人本不会说这种话的,因为在以往根本从未有人能够伤害得到她。
只有为了她,老人才会说这种话。
空间里再没有任何一句话语。
沉静,沉静中带着死寂。
“咻!”
光芒陡现,直刺人眼,什么都看不见。
熟悉的一幕,熟悉得简直令人措不及防。
光芒过后,易寒宇猛抬头,眼前一片柔光依旧,老人与小女孩又已不见了人影。
更让他惊讶的是,在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回到了方才突破修为境界时打坐的地方,仿佛他根本就未曾移动过一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