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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晨说的没错，故障越来越多。粗糙的吊装质量导致每台风机都带有不同程度的残疾，调试进入深水区。
圐圙捕龙的这些机器，从外面看上去干净白皙，雄伟气派，但内核却混乱不堪：不是开关断裂，就是配件不全，不是模块损坏，就是线路错接，总之，调试进度每前进一点，都会毫无悬念地蹦出新麻烦。十口锅两个盖，各调试组只能先挑状况相对好的机组先行调试，回过头来再处理“老大难”，即便大拿们脑汁绞尽，调试仍举步维艰。
秋老虎还没有走，它仍在戈壁一样的草原上神出鬼没地游荡，总会突然地来那么一股子炙热干燥，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几天的调试下来，每个人的疲惫都写满脸庞。鹿晨喘着粗气瘫坐于平台之上，额头持续不断地渗出汗滴，他用后背靠稳塔筒壁，把安全帽摘下拎在手里，虽说塔筒里比外面阴凉点儿，温度没有那么高，但是全副武装地爬上爬下，对于鹿晨这样的一个胖子来说，的确不容易。
李德德的安全帽仍扣在头上，他站在鹿晨身旁，任凭汗水肆意流淌。
“起风了。”鹿晨用手搓了搓鼻子，不停地用力吸气。李德德将信将疑，他的确见识过鹿晨鼻子的威力，但凭这么一吸就能知道外面起风了，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神奇？
鹿晨说：“你先上去，趁着有风快快锁了叶轮。”
李德德往上爬，越爬脚越滑，因为爬梯的横杆上开始不间断地出现一些小油滴。师傅说过：“爬梯全是油，必定有来头。”李德德琢磨，这究竟是何方之油？若是液压站漏油那可就麻烦了。风机没有电，还可以手动给液压站建压，但没有了液压油，什么泵啊闸啊制动器的，可就都歇菜了。
爬到机舱平台，李德德推开盖板，平台已经被一层乌漆麻黑泛着光的油膜覆盖，黏黏糊糊，滑不溜丢。李德德扶着塔筒壁，走得小心翼翼。上了机舱，他用手电筒照亮液压站的油窗，液压油果然漏得一滴不剩，怕是得弄一两桶油来才能补得上。
李德德揭开机舱平台的盖板，冲着下面喊：“鹿工，液压油——已漏完。”
塔筒里传来鹿晨的声音，“等我上去。”
李德德坐在机舱顶上等。风速仪嗖嗖地转，果然起了风。李德德暗暗地佩服，师傅动动鼻子，便将气象之变化了然于心，能做到如此天人合一，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根据入职培训时所学的一些空气动力学的粗浅知识，李德德推断：外部风速的变化会引起塔筒里空气对流速度的变化，从而改变塔筒内的压强。鹿工来自西北，那里的人普遍患有鼻炎，鼻子对空气的变化非常敏感，鹿工之所以能准确判断到起风，是因为细微的气压变化引发了他鼻子里的信号反应。
塔筒里传来沉重的踏梯之声，鹿晨上来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把安全衣一脱扔到平台上，因为平台上全是黑油。
鹿晨在液压站旁边捣鼓了一会儿，试图把崩开的油管接回到液压站上去，直到把液压站接口处的零件拆了个干净，鹿晨才终于放弃。李德德看时，那油管接头的内丝扣几乎被全部磨平。
鹿晨说：“修不了了。”
师徒二人分头检查机舱还有无其他被损坏的地方，包括震动开关在内的很多传感器都没了踪影。李德德看着9号风机满目疮痍的机舱，很想知道它究竟经历了什么，用鹿晨的话来形容，这机组伤势很重。
风机是机器，也是一个生命。它能听懂指令，会自己对风，明白怎么调整叶片，知道在恰当的时机并网。健康的机器才能高效的工作，而调试组现在的任务是救死扶伤，帮助机组快速恢复健康。虽然9号机组病得不轻，但只要不是无力回天的病，只要有一线生机，鹿晨都会付出百倍的努力，况且，上来一趟真是不容易。
风速正合适，鹿晨准备先锁了叶轮进去看看，再作决定。如果叶轮里面情况还好，他也有把握将这一台调转。
二人下去人孔处，打开通道门，鹿晨用手电扫了一圈，光束掠过整个制动环。“解除叶轮锁定的人忘了松闸，叶轮转动的时候，制动器一直处于抱死状态。你看这制动环上黑黑的，刹车片全他娘的给磨掉了。液压站那边长时间顶着压力，油管接头不崩才是奇迹。”鹿晨根据自己对现场的勘探，迅速定了案。
鹿晨问：“你清点一下工具，看看有多少把内六方和16寸扳？”
因为机组安装缺陷太多，李德德出发前特意多带了一些工具，他胸有成竹地说：“有个大几把。”
李德德把内六方和扳手统统取出，递给师傅，鹿晨左右开弓开始拆叶轮锁定器的旋转手轮。鹿晨庖丁解牛般地快速分解各种零件，李德德一一接过，整齐地摆在一边。李德德看师傅如此精妙的手法，怎么也得学上十年八年，他问：“师傅，你在塔筒里用鼻子判断起风那招，真是厉害！”
鹿晨正拆得起劲，不知傻徒弟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他说：“什么鼻子不鼻子的？叶片一动，里面的碎树脂粒儿哗哗地响，你听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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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分钟，整个锁定装置被完全拆散。原本藏在叶轮锁定器里面，由旋转手轮控制进退的锁定销，现在毫无保留地完全暴露出来。鹿晨左右手分别握住锁定销的两个推杆，试着前后推拉了几下，旋入式的锁定销就这么被改装成可推拉的新款。
锁定销前端碰到制动环发出“铛”的一声，鹿晨又把它拉回来。如此反复几回，鹿晨说：“教你一个新办法，但不要告诉别人。你像我刚才那样推一下这个销子，是不是很沉？一会儿我让你推的时候，你就果断猛推，一定要快、狠、准，我们要直接把它怼进销孔里。”
鹿晨一边指导李德德，一边又亲自做了个示范。“快！狠！准！”李德德表示这个方法简洁高效，自己已经了然。
鹿晨蹲到人孔边上，把头伸进通道里面，他用手电筒照着锁定销的前端，叫李德德稍微再往里推一点，李德德稍稍发力，锁定销几乎要贴上制动环。一个销孔慢慢地转过来，鹿晨判断了一下速度，继续等待，等下一个销孔转过来。
“准备……推！”
李德德使劲一推，“哐”的一声，锁定销嵌入销孔，缓慢转动的发电机被突然锁止，产生了剧烈的晃动。李德德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冲击力，他感觉塔筒在沉重的叶轮带动下，在不停地无规律摇摆。机舱像是要坠落下去一般，李德德抓紧发电机上的拉手，惊恐无比。
朱仝在对讲机里问上面什么情况，鹿晨淡定地回复说：“没撒事情。”
和今天这个操作比起来，李德德觉得自己在机舱里起机的经历才属于“没撒事情。”
机舱晃动了了十几秒后停稳，鹿晨说：“这操作稍微有点危险，只能在风速合适的时候这么干，一定记住不要乱讲，被别人知道了，麻烦。”
李德德惊魂未定，无论风速合不合适，他以后都肯定不会这么干。有些刺激的体验一次就够了。
“你去把另一边也锁上，我进去看一下里面情况。”说完，鹿晨就从人孔爬了进去。
李德德锁好销子，收拾东西正要进叶轮，只见师傅一脸不爽地从人孔里爬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铁球模样的物件。鹿晨手里的球是变桨盘挡块，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锁紧掉了下来，挡块随着叶轮转啊转，不停地转，将坚硬磨去，把棱角磨圆，三个变桨柜被砸了几百个透明窟窿，已经完全无法调试，就连那球墨铸铁做得轮毂也被得漆面脱落，砸得坑坑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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