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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镇是一个连接着三个地级市的交通要塞，因为是交通要塞，所以出镇的三个方向都建了收费站，过往车辆无论往哪一边通行，都要交两次过路费，过路费是镇上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郑文鲍给项目上的四辆面包车都办了月卡，供调试组出入堡镇使用。
面包车排成队从东面出城，过了收费站，沿着一条双车道的公路往前开，路两边不知是黄土还是沙漠，分散地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车子再往前，植被逐渐多了一些，但仍然不足以覆盖土地的荒凉。大约行驶半了个小时，车队来到圐圙捕龙村，李德德隐约看到山包的凹陷中有个建筑物，估摸着是风场的升压站，车子往升压站方向一转，上了一条砂石路。
秦电能源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升压站前等着，郑文鲍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交流了一番后，众车辆依次发动，前往风场。风场的机组分成3个回路，每个回路11台风机，鹿晨组先到1号线的1号机组。
鹿晨在面包车里给几个组员上课，他将万用表、相序仪、绝缘测试仪一字摆开，说：“等箱变给风机送电，我们要测一下网侧电压和相序，塔底那三根从地基里穿出来、大腿一样粗的电缆，就是连接箱变的出线，出线上方超大的断路器，就是风机和电网连接的总闸。断路器的下口母排是网侧供电，注意！是690伏的电压！”
鹿晨一边叮嘱组员戴好安全帽，一边讲柳园项目安装方工人忘记关平台盖板，另一个工人被从天而降的螺丝刀砸穿膝盖的故事，为组员们做警示教育。项目上旧安全帽一直存放在库房里，醒目的黄色已经覆上一层尘埃，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带上小黄帽，就成了安全的志愿者，志愿加入安全的生产队伍，生产的前提是安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风电人把青春奉献给风电事业，但不要用愚蠢的方式做无谓的捐献。
调试小组进入风机做上电检查，除了满地未清理的施工垃圾，没有发现其他问题。鹿晨断开主要回路的刀闸和空气开关，站在断路器下方拿着各种仪器的表笔往带电的母排和电缆上捅。因为刚深入了解过电压等级，李德德自觉的与这些铜保持距离。他远远的看，手心里直冒汗。
调试组撤出风机，秦电能源的车子在1号箱变旁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穿牛仔服的大胡子，此人从后斗取出三段绝缘杆，将它们首尾相联，接到一起。他娴熟地打开箱式变压器的门，又用三米长的绝缘杆远程挑动变压器的断路器开关，像一个正拿着鱼竿与上钩的金枪鱼较劲的老头。大胡子往这边挥了挥手，示意已经上电。鹿晨带着组员再次进入风机展开新一轮的测量，设备一切正常。
朱仝带上仪器，坐秦电的车子去给剩余几台机组上电，鹿晨带李、骆二人准备调试1号风机。李德德从鹿晨背包中取出电脑小心递上，鹿晨把电脑往操作台上一架，利索地打开一堆调试软件。电脑是公司统一配发的，既是办公设备，又是调试工具。不同时期入职的员工所配电脑型号各不相同，可以通过电脑分辨谁是老手，谁是新人。骆凯提工具包，李德德拿安全服，二人一左一右站在鹿晨身后，学习如何动手。
鹿晨逐级给电控柜各回路通电，大大小小的模块上，红色绿色黄色的指示灯依次亮起。见通讯数据传输缓慢，鹿晨索性钻进主控柜里，拆开线槽拔下主控面板的网线，直接插在自己电脑上。鹿晨很少使用鼠标，光是用键盘就能操作的飞快，几根手指跳跃移动，像在弹奏一架弹钢琴，指挥屏幕里的窗口和字符。
“第一步要更新PLC主控程序。这些机组在野地里晾了三年，出厂时的旧程序已经落后淘汰，需要更新换代。”
自动化设备运行的逻辑和思维方式都写在程序里，程序就是风机的灵魂。两个徒弟盯着屏幕目不转睛，生怕漏掉哪个步骤。鹿晨的这一组操作，就是在给风车注入灵魂。事关灵魂的事，容不得半点闪失，稍有疏漏就可能导致灵魂分裂或者魂不附体。
“什么魂不魂的？我这是在给它洗脑。机器没有思想，只会听人指挥，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工作指令灌输进去，让风车根据命令按部就班步调一致地执行。”
机器若是开了窍，岂不是要乱套？
程序更新完毕，鹿晨启动了主控面板。代码和数字变成直观的操作界面呈现在眼前，风机的工作状态、运行参数、环境数据、故障报告一目了然。鹿晨逐项测试各设备的准备情况，李、骆二人拿出调试手册，听师傅指导。
塔底平台调试得差不多，鹿晨穿上安全服，问：“谁跟我上去？”
骆凯和李德德面面相觑，两人都想抓住机会学习，又都不好意思主动请缨。
鹿晨性子急，自己拿了主意，他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又不是发奖金，以后每天都得上去。你，跟我上，你，在下面看数据。”
幸运儿是李德德，他即刻将工具包背好，跟在鹿晨后面爬风机。
鹿晨虽然肚腩圆润，但爬起风机来动作还算灵活，他每上一层平台都必须喘口气。师傅休息的时候，徒弟没有闲着，鹿晨叮嘱李德德用小本子把平台盖板的破损处、电缆夹板缺少的螺丝、塔筒壁上碎裂的灯都一一记下，这些问题需要汇总起来交给郑文鲍。此项工作李德德驾轻就熟，这本应该是由安装方在消缺验收时完成。
上到机舱，李德德的本子已经记了滿满一页，他能想象出当初吊装队草草完工后拍屁股走人的情形。机舱柜的塑料包装还完好的保留着，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土。李德德尘土飞扬的给机舱柜去了皮，鹿晨一只手捂着嘴咳嗽，另一只手扇走面前的浮尘。
等尘埃落定，鹿晨打开机舱柜。柜子里是层层叠叠的模块和密集的线排。鹿晨一边测量，一边对着图纸告诉李德德哪些是高压回路，哪些是低压回路，哪些是被错误连接的出厂线路。鹿晨接线的手艺比起乌井的工人，不知要高到哪里，他走线横平竖直，排布均匀，把每一个预绝缘端子头都压得十分齐整，线路连接的严丝合缝。
鹿晨说，倒线必须断电，以前瓜州的一个同事，就是因为摸错地方报销了两条胳膊。鹿晨用对讲机呼叫骆凯给机舱送电，李德德听着鹿晨的指挥，小心翼翼地合上大小的空气开关。机舱柜里闪起五颜六色的灯，像个电子迪厅。
调试就是调整和测试，需要与机器对话。风场里的人大都喜欢跟机器打交道，因为机器简单直接没有套路。但也有人会不喜欢，他们觉得机器缺少趣味，太死板。测试系统是风机的感官，传感器把电压、电流、位置、速度、加速度、温度、湿度、风速、风向等所有数据通过总线传给总站，PLC根据数据判断每个部件的状态并下达功能部件的动作指令。总线叫BUS，就是把数据逐个送到站的小巴士。
李德德在乌井接线时记住了不少元器件的位置和线路连接方式，可现在面对眨着眼放着电的元器件，还是有点心里没底。骆凯将数据从对讲机里不停地汇报上来，鹿晨对照着电器图纸，帮徒弟理清头绪。
鹿晨喋喋不休地讲，不漏掉任何细微之处。李德德聚精会神地听，手忙脚乱地捣鼓。
鹿晨说机械结构是风机的骨骼，驱动装置就是肌肉，液压系统是血管，而控制系统、CAN总线就是风机的神经中枢和脉络。神经脉络末端安装着感受器和效应器：风向标、风速仪判断风况，PT100感知温度变化，接近开关把控活动部件之间的距离……维护人员要学会望闻问切才能让风机健康的工作。做维护、处理故障就像是医生给风机坐诊，治好了，风机照常运行；治不好，大不了坏几个零件。即便不按规矩来，你也治不死风机，但风机却随时可能致死你。鹿晨的话虽然粗糙糙，但很生动，很容易听懂。
核对完机舱的调试数据，鹿晨确定机组没有太棘手的问题，他看李德德已经摆弄的满头是汗，说：“叶轮里面的工作留下，我们明天来调变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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