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布满皱纹的手从清水渠里舀了一捧水,枯瘦的手指紧紧的并拢,没有一滴水能从指缝里溜走。
覆手把水涂抹在青色的磨石上,粗糙的手掌在光滑的磨石表面摩挲,“沙沙”的声音作响。
老人穿着素色的直垂,头戴一顶乌黑色的帽子,干瘦的手臂从宽宽的袖袍里伸出来,拿过一柄刀,磨了起来,手法利落,铁质混着水变成灰色的液体在刀身上流淌。
一个年轻人来到老人身后,悄无声息,在屋檐下的榻榻米上端坐下,身背挺直,细长的眼睛像柳稍,端详着一株樱花。
正是樱花绽放的季节,这个小小的庭院里有几株樱花树,长势很好,树旁边是一道小小的水渠,是从附近的河引来的,注入庭院中的小池塘里,水很清亮,湛蓝的天上飘过几朵流云印在水渠里,像镜子一样,偶尔有几瓣樱花落在池塘里泛起微波。
这是个东瀛风格的小庭院,地方不大,但五脏俱全。东瀛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和华夏的端庄大气相反,东瀛的东西总是小小的,带着些许精致。
“今日的剑练完了吗?”
“回大将军,练完了。”
“只有我们两人时,用不着这么叫我。”老人磨着刀,也不回头。
“是。”
。。。。。。
“不开心吗?”
“没有”年轻人盯着一片樱花瓣从树梢缓缓而下。
磨刀声停了下来,老人回过头来,他面庞干瘦,肉很少,颧骨高高的突出来,眼窝较深,常常是一副严肃的面容,但此时他眼角牵动,凑出一个笑容。
“久川,你骗不了我的,我们是父子啊。。。”
“你不开心,老爹也会不开心的。”老人又说。
但年轻人不回话,依旧端坐在屋檐下,眼睛里倒映着樱花的影子,不断的飘落。
老人似乎已经习惯了年轻人的冷漠,也不生气,又转过头自顾自的磨起刀来。
“今日已探望过大将军,久川告退”年轻人起身离去。
“华夏国的使者就要来了,久川,要做好准备啊。”老人磨刀的手停顿了一刻,递出这句话,然后继续磨着刀。
年轻人已走进屋檐下的阴影里,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老人的话。
老人知道他听见了。
捧起一钵清水撒在刀身上,冲去铁砂的污水,老人从怀里摸出一块藏青色手帕抚过刀刃,明亮的刃锋在阳光下一闪而过,像是武士斩出的弧线。
这把刀已经磨出来了,是一把打刀,刀身较平直,多为武士使用,是杀人的刀。
刀镡上刻着小字——源氏,源氏家族,东瀛皇室中古老的一支,自古便是武士家族,族中出过不少武士,将军,老人是目前源家当家大将军——源腾月,源氏的掌权者,与平家家主共同掌管幕府。
年轻人走出庭院,没有走出多远,他本来就住这里,住了十几年了。
找了棵樱花树坐下,仰着脸双眼微闭,黑鞘的长刀靠在树上,有几瓣花落在一边“华夏的使者吗?”年轻人小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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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过几天要出去一趟。”顾远左手挠着头,眼睛瞟一瞟江笙漫,打破了沉默。
“嗯。。”江笙漫小声的回应,头低低的。
“那个,我想。。。就是。。。”顾远吸着气,又呼出。
“什么?”江笙漫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顾远,双眼泛着红,轻咬着下唇。
“我要去东瀛了,你。。你想去看看吗?”顾远终于说了出来,感觉心中呼了口气。
“你去哪,我就去哪。”
“嗯。。。那。。就是说。。就是说你也要去东瀛了?”顾远手指很快的敲在大腿上。
“难不成你想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跑了?”江笙漫有些嗔怪的看着他。
“没有没有,我不会丢下你的!”顾远摆头解释。
看着顾远傻傻的模样,江笙漫有些好笑,又想到了什么,眼底涌过一丝酸楚。
“顾远。。”江笙漫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
“出去逛一逛吧。”
“逛一逛?”
“夜市呀什么的,前几天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江笙漫眼里流出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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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入夜,京城的夜晚各位的热闹,叫卖的声音充斥了人们的耳朵,长街两边商贩林立,商家挣着生意,有钱一些的商家撑起布篷,有的在地上谱一块布,也是一处摊位。
顾远走在街道上,左右顾头,江笙漫在前面已经跑得很远,女孩子对逛街总是有无限的热情。
江笙漫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了顾远一串,然后就像被玩具吸引的孩子一样,跑的远了,顾远在后面慢慢跟着,嘴里叼着糖葫芦。
摊贩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小孩玩的拨浪鼓,几个青石砚台,还有些字画,也没有署名。
顾远在一处摆旧书的摊位蹲下,翻看着,他很喜欢这种旧书摊铺,泛着微黄的纸张和书封,有一种时间冲洗过的质感。
就像寻宝一样,不过顾远除了上高中时花十块早餐费买过一本破旧的中国武术秘籍外,也没寻到过什么“宝”。后来顾远真正练习内家拳后才知道,那本武术秘籍上的内容跟广播体操其实没什么区别。
正翻看着,“哒哒哒。”是马蹄声敲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顾远扭头,一列骑兵驾马走在喧闹的街道中央。
为首一人骑着匹雄俊黑马,锦织的马衣和暗纹的大氅,马上的男人肩宽背阔,头盔摘了下来抱在手里,黑色的长发垂下来,五官倒是颇为俊郎。
“乘将军好!”
“乘将军回来啦!”
“乘将军这是一点心意,收下吧!”
很快骑队边上围了密集的人群,簇拥着为首男人的马,有的问好,有的送上些糕点之类的小东西,人来人往中,有年轻男子向往崇拜的目光,有妙龄少女娓娓暗动的芳心。
男子微微点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算是回应。
这时几个孩子追逐打闹,穿过街道,正在骑队前方,先前被人群给遮挡,这时接近,眼看就要和骑队相撞,黑马强健的前蹄已经抬起。
马上男子一带缰绳,黑马前蹄在空中方向一变,马身侧移,从两个孩子身边擦过,只有马尾巴扫过孩童的脸庞。
顾远心中暗叹,好精妙的马术!
“大家注意安全,请散开些吧。”马上男子开了口,与顾远想象中将军粗犷的声音不同,男子的声线很柔和,像个书生。
于是簇拥的人群渐渐散在路边,为骑队留开道路。
“欸欸,请问那是谁呀?”顾远像摆旧书摊的老板问到,指向那骑黑马的男子。
“乘将军你都不知道?”老板看着顾远一脸的嫌弃“乘将军,乘月舟,乃是我华夏当世五大名将之首,曾以五千骑军大破罗马五万重骑军,不过乘将军一直镇守华夏西北嘉峪关,不知今怎的出现在京城。”
乘月舟。。。顾远看着骑队的背影隐在人群里,心里默默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