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锚咕咚一声沉入水中,带着长长的锚链直奔黝黑的海底,有些许气泡涌上来。
船头先是斜斜的靠近码头,然后慢慢调整到平行于岸口,平稳的停了下来,顾远踏着甲板上的木板踏上了土地,东瀛的土地。
陈心和王忠潜走在前头,顾远,江笙漫和几个同行使节跟在后面,两位将军都是一色青色的甲胃,外面披着一件深青色大氅,青色是风的颜色,青色甲胃是风骑军的标志,他们都隶属风骑。
顾远和其他使者跟在他们后面,外面套着黑色的大氅。
黑衣的武士横立成列,每个武士站在那里像跟钉在地里的柱子一般,屹立不动。他们的衣摆在风中一起一落,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缓缓起伏,腰间的长刀带着鞘,金色菊花样式的旗帜在武士们身后翻飞舞动。
无形的威严迎面推了上来,华夏众人像撞上了一堵墙,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两位将军和顾远感觉倒好,其他使节都紧张起来,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紧握,嘴唇抿的紧紧的,但想到自己此时就是祖国的代表,也都尽力挺直了腰板,悄悄调整着呼吸。
江笙漫往顾远身边凑了凑,拉住他的手,顾远扭头目光在她脸上落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别怕。”轻声道。
“诸位可是华夏来使?”一个黑衣武士从人群中分出,微躬着腰上前像陈心问到,王忠潜站在陈心后面几步的位置,这武士想来陈心应该就是主事的人。
“你会华夏语言?”陈心略有些诧异。
“小人曾在长安游历过,日受熏陶,华夏语也会一些的。”黑衣武士抬眼对着陈心微微一笑。
陈心不接话,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方金边的文牒来,递过去。
“给你们家主。”
“是。”武士接了文牒做了个揖,慢慢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疾步到源腾月面前。
一小会儿后,武士返回陈心面前,双手捧着文牒躬身呈到面前“请诸位随我来。”
两拨人逐渐靠近来,坐在椅子上的源腾月和左次郎先站了起来,他们双手相拱,微微躬身“诸位华夏来使,欢迎来到东瀛。”唰的一声响,那是衣料在空气中摩擦的声音,两边的武士齐齐的半躬下身来,如山倒,像有一股无形的浪打过来。
“二位家主好,我与王将军此次代表华夏受邀前来,这是一点薄礼。”陈心抱拳鞠躬道,王忠潜从身后提出一个木制的盒子,方方正正的一层一层的很高,精致的红木像上了油一样发着亮,上面有某种花的雕纹。
“都是我华夏一些丝织物和瓷器,二位家主不要嫌弃。”华夏的丝绸和瓷器世界闻名,在有些地区是通硬货,陈心此行带来的都是上品,这份礼物价值不菲。
“华夏国真是出手阔绰啊,我们东瀛不比华夏,堆金积玉,只能尽心招待诸位,还望将军宽慰。”源腾月又鞠了一躬,说着。
“诸位华夏来使,请随我来,车马已经备好。”平一左次郎侧过身子,手比出一个请的姿势。
顾远和江笙漫坐了同一辆马车,跟在陈心和王忠潜的车桥后面,一行人先是去拜访了东瀛天皇,虽然如今天皇就是个傀儡,但毕竟是东瀛国的象征,形式还是要走一走的。
离开了天皇的皇宫,平家家主左次郎邀请众人共进晚宴,地点是一处雅致的小楼阁,名‘无风阁’,盛放的樱花和郁绿的树冠将楼阁围绕起来,无风阁半隐在其中,有种氤氲的朦胧。
顾远下了轿子,他很喜欢这里的感觉,树木的葱郁和樱花的清香在身边萦绕,正是四月,樱花的花瓣满满的落在地上,松松软软的,像是铺了一层殷红的毯子,就像无风阁这个名字一样,周围静谧宜和,连风声都听不见。
江笙漫蹦蹦跳跳着,像只小兔子一样,她以前的家门口也有几株樱花树,不过还没能等到花开的季节她就和爷爷奶奶搬走了,没能亲眼看花开她一直很遗憾,所以今天她很开心,在地上拾了不少她喜欢的花瓣捧在手里,少女白嫩纤细的手指捧着殷红带粉的花瓣,很美,顾远是这么觉得的。
顾远盯着一瓣樱花看,看它从树梢缓缓落下,在空中飘转,他的目光突然从花瓣被拉走,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微微抬着眼,似乎也是在看花,额发微微遮着他的眼睛。
源久川其实没有看花,他什么都没看,他只是在发呆,发呆是他除了练刀以外花费最多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眼神微微侧移,他和顾远的眼神碰在一起,两人都是很黑的眸色,像看不见底的湖水。
对视了一会,源久川微下垂眼睑,轻轻的鞠了个躬,顾远反应过来,赶忙抱手躬身还礼,顾远再看时,少年已经渡着步子走的远了。
“顾公子,江姑娘,陈将军让我来叫你们,马上晚宴要开始啦。”一个头发盘起来的小姑娘过来轻轻过来说到。她叫晴儿,是个宫女,本来使节出行,路途辛苦,危险难测,应该是鲜有女性的,但江笙漫一个人在使节之中,有些突兀,毕竟子裔的身份要隐藏,所以让晴儿加了进来。
“好,来了”顾远和江笙漫跟着晴儿入了无风阁。
无风阁顶层,侍客厅,陈心和王忠潜坐在上席,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各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从里面升起纤细婉转的香线,最后汇聚在屋顶上,朦胧着像雾,两人面前各有一张小小的木桌,木纹模糊扩散,像幅山水画,陈心伸手轻轻的抚着,是花梨木。
门无声的开了,两个高鬓和服的女人小步的渡进来,端着洁白如玉的碟盘,里面摆放着白嫩的生鱼片,切成小块的萝卜混着红色的酱料点缀在上,再放上一个白色的小瓷杯,是上好的清酒,晚宴用的是会席料理的标准,这些是前菜,也可以叫开胃菜。
女子双手捧着盘子深深鞠了一躬,倒退着出去了,关上了门。
“陈将军,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王忠潜四处环望了一周,凑到陈心耳边说到。
“暂时没有异常,不过不可轻心,顾小兄他们现在在哪?”
“已经让人去叫他们了,应该马上会到。”
“那样最好,不要太过明显。”陈心点点头,端起白瓷的小酒杯,轻抿了一口,砸了咂嘴“酒是好酒,王将军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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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烛火在空气中飘忽,一抖一抖的,老人干枯消瘦的脸廓在烛光下投着阴影,源腾月坐在这个小小的昏暗的房间里,眉心紧紧的皱着,两条黑粗的眉毛恨不得要飞起来“左次郎呢?!怎么还没来!去给我叫他来!”源腾月低沉的声音像是怒吼,一旁的武士浑身颤了颤,低头要退出去。
“源老将军,您年纪大了,可不要动怒伤身啊。”一个声音悠悠的传入房间内,随即一个中年男子缓缓步入,眉毛弯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像歌剧里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