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可我已没有任何再去读书的理由。想到家里没有房子,想到已不小的弟弟,我决定去挣几年的钱帮助父母起房子。正如舅舅所说,“小龙已不小了,房子都还没有。”高中几年来,舅舅的话一直在我脑中回旋,曾经多少次我在上大学与不上大学之间挣扎,现在考不好了便只能是随波逐流地走出学校了,哪能容我考虑复不复读的问题,没有复读过的我不知道复读是什么滋味,也不想去尝试。
一天我们家收到了由广东一所学校寄来的通知书,看到通知书,父母没想到女儿竟然还能考上大学,特别地高兴,便到处去给我借学费。父亲便打电话给在外地的二舅借钱,可二舅一直不支持我上学,他一口就拒绝了。听说学生可以贷款上大学,于是父亲便去找到村干部冬有大伯谈贷款的事,可大伯告诉他,那是一所私利大学,贷不了款,还说:“那种学校别去读的好,读出来还是一样打工,而且那种学校骗人的多。”父亲听他这样一说,便不再考虑让我去读了。
这时我想到了长顺:“我跟他的关系还没说清楚,读不读书是一回事,我可以借此机会跟他了结关系。”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我要去广东上学,需要一万多块钱,你给我寄过来吧。”
“一万多!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你是不是不想拿,不想拿你就直说,不要找这么多借口!”
“这么多钱,你叫我一下子去哪里找啊。”
“不想拿是吧,那我们就分手!”
“不是不给你,我真的找不到这么多钱,你也知道,这一年来我也汇了不少生活费给你。现在一下子上哪找这么多钱!”
“不拿就算,我们从此一刀两断!”说完,我一下子把电话给挂了,他没钱,这是我最想要的答案,如果他还跟以前一样爱我便不会一口否决,至少会说尽力去找找。而现在他跟我一样,不再对彼此痴迷,那么我也不必在良心上谴责自己,刚好找到一个可以让我们都重获自由的借口。
挂了电话后,我忽然感觉好轻松,自从成绩明显下滑开始,我从没感觉如此轻松过,就像那些在高空运作刚下来的人一般。过后,我把电话也停用了,跟长顺不再有任何联系。“最毒妇人心”连我自己也认为自己好坏好坏,对感情也感到疑惑了,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告诉自己,他已不爱我了,就像我不爱他了一样。我在日记中写到:“都说,变的是时间,是空间,情意地久天长,可今天我却发现,情也会变,我变了,他又何尝没变?没有什么地久天长!这样的爱情不是我想要的,我渴求摆脱这种没有价值的感情的束缚,感叹情随事迁。
爱情,它是什么东西!不过随风而起,一切都没有意义,情,它没有永恒,也许,一切都是我想得太美。它像一杯茶,第一开让人生畏,第二开让人渴望,第三开让人沉醉,第四开让人乏味,第五开让人怨烦。2007-8-15”
这段时间,母亲看到我跟李龙走得很近,心里很是高兴,因为我不再那么痛苦了,更重要的是,我不再跟长顺联系,她的女儿不会再嫁到山里去受苦,他们也不用再因为我嫁到“梁山”而蒙羞。她满意着说:“李龙是个好孩子,看来我女儿命不该苦,他家离我们家不远,交通比我们这还方便,虽然家里不是很有钱,可比长顺强多了,这下我总算放心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在这高兴,跟长顺都好了两年了,还会变,何况他们交往才多少时间?”父亲的话让我感觉有些刺耳,可仔细想想,他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呢?别说现在我还不清楚自己对李龙到底是什么感情,就算是爱情,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变呢?经过这么多事,我真不敢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种“天长地久,永志不渝”的爱情了。
很多时候,父母总是在我面前夸村里的几家孩子多么多么争气,都是大学生。一次我听不耐烦了就说:“那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小时候成绩不比谁好!你们总是这样说,意思是你们的孩子没人家的孩子乖吗?就你们那种态度也能供出大学生?”父亲听了生气地说:“我们什么态度?又没说不供你们。要说对不起,也只能是对不起你姐,我们不应该让她这么小就出去,可是你,我们是尽了力的。”听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似乎他说的是事实。可是想起他们对自己、对姐姐和弟弟读书的态度,再想想他们所说的那几家家长对孩子的态度,我想一切不全是我的错。
曾几何时,我认为父母是鼠目寸光的,而且他们的面子才是第一位的,他们想不到要给孩子们一个怎样的将来,只知道现在没钱,孩子们不上学能减轻负担,去上私办学校他们脸上无光。我们家的每个孩子都遭到同样的待遇,从没改变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每个孩子都会选择一个和睦的家庭,选择能把子女未来放在第一位的父母。也许每个家庭,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要是父母能看得远一点,当初姐姐也不用白白丢掉性命。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这样一段话:“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善,父母之过也。”当看到这段话时我深有同感,我的父母所给予我们的不过就是“生”和“养”,根本谈不上“教”,更谈不上“教且善”了!
村里的几家人,出了几个大学生。八叔家的两个孩子成绩一直都是中等的,小的那个还曾几次复读,因为有亲戚关系都选择了对口的专业读完大学,并有了很好的工作。一家是有钱,大女儿成绩一般,是用钱圆的大学梦;二女儿成绩一直很优秀,可也曾复读过才考进了她理想的大学;他家的宝贝儿子成绩一直很差,供读了好几个初三才勉强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最终还是没能进入大学的门。另一家没有钱,也没有关系,但是每个孩子的成绩都很优秀。他们家也是四个孩子,大人又没做什么生意,也没打工,就靠每天种田地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提到这一家,让我想起了作家冯骥才的《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这一家父亲外号叫“地瓜”,矮小的意思。而母亲则高高大大,他们夫妻俩走在一起总让人觉得丈夫比妻子要矮两个头。在上学的时候我就常看到这对夫妻早出晚归,不管是早晨还是傍晚,累还是不累,有钱或是没钱,他们总是面带幸福的微笑。他们身上的担子或者背上的箩筐总是压弯着他们的腰,却压不掉他们脸上的平和与幸福。他们的女儿考上的也是一所普通的师范大学,却也去读了,接着她的弟弟妹妹们也都考上了大学。
多少次,我想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不再回来,不再跟父母有任何瓜葛,不稀罕这样的亲情。可这种想法只是瞬间的,当我想到当年自己曾许过的诺言(替姐姐照顾爸妈,以一个人的能力来完成两个人的任务)时,便只好认命,告诉自己:父母再不好,也是赐与自己生命的人,孩子在什么情况下都是不可记恨和抛弃父母的,就像父母不可以抛弃自己的孩子一样。巴尔扎克曾说“一个人的大半生时间都在清除少年时种在脑子里的观念,这个过程叫做取得经验。”说得一点没错,很多年后,我慢慢发现年轻时的看法多半是偏颇的,再不值一提的亲情远比再深刻的友情更值得珍惜,特别是父母子女之间的亲情。
一天,母亲认识的一位阿姨介绍我去广东给她的侄女打工,说是去当话务员,在那里还可以学电脑。能学到东西,还可以有工资,听到这么好的事,大家自然很高兴。这位阿姨是基督教徒,是我们当地基督教的宣传者和领导者,母亲便是在苦闷时去教堂里认识她的。她的长相、性情,就连神态都很像王老师,是那样真诚,那样和蔼可亲。她见我一脸沉闷的样子便说:“小艳,你人生的道路才正要开始,有很多事还等着你去做。但人生没有平坦的大道,只要你学会乐观地对待生活,那么在你的人生道路上将会是一片光明。”
“人生的起点真的才开始吗?可是我一直认为自己已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到底是终点还是起点呢?”我沉默着,思索着。
看着这位阿姨这么好,想必她的侄女应该也会很不错,可能会是一个很好的老板,想到这些我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去广东。
到广东只需要两百多元车费,父母给了我四百元,看着父母多给的钱,我心里没有温暖多少,也许我更希望父母能多给我一次上学的机会,而不是打工上路的车费。
这一天李龙没有来送我,我没有告诉他我要走,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给他,因为他还要继续上学,会有美好的将来。而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07年的八月二十六日,考上大学的同学都准备着去外地上大学,而我也只身来到了广东,跟别人不同的是别人是去上学,而我却是去打工。
老板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她扇着扇子,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油黑的男人,天气的炎热,让老板娘感到难受,她在车站的人群里找到了我。.她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眯着眼睛轻视地说:“你就是王小艳吧?走吧!”然后脖子伸得直直地向车站外走去。那男的笑着跟我说:“坐了一天的车,累了吧!”
“不累,只是广东的天气好像比贵州热。”我笑着回答,觉得老板似乎比老板娘要好得多。
上了车后,是老板娘在开车,看着老板和善的样子,我便放大了胆子,好奇地问:“怎么不是老板开车,而是老板娘?”
“我不是老板,我只是员工。”那男的忙解释到,笑着看了看老板娘,老板娘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色,什么话都不说继续开自己的车。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便不敢再作声。
和我一起在办公室上班的有老板娘和老板的侄女儿小丽,小丽比我小一岁,可已经干这行一年多了,她对电脑很熟悉,打字特别快,而我对电脑则是生疏得很,连工作需要的表格都不会用,多半是她们教我。看到小丽打字这么快,我就羡慕地说:“你打字这么快,什么时候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没想到老板娘却傲慢着说:“我看你啊,永远都不可能像小丽一样快的。”我听了心里虽不舒服,可毕竟自己距人篱下,只好忍了。
一次小丽凶吧吧地说:“你怎么这么笨啊,一样都不会!”我听了再也忍受不了几天以来所受的怨气,生气地说:“你以为你比我聪明吗?只不过比我早出门而已嘛!”
“我就是比你聪明,怎么样?”我技不如人,怎么讨厌我都行,就是不能说这种有损自尊的话,我跟她闹翻了,老板娘更是一天天看我不顺眼。
后来,那位介绍我来的阿姨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情况,老板娘生气地数落了一大堆我的不是。那位阿姨便劝说着她,让她耐心点。在电话里,我接了阿姨的电话,她叫我慢慢学,告诉我初来咋到受点气是正常的,叫我要学会忍耐。听着她那母亲般温柔和关心的话语,我情不自禁地哭泣起来。挂了电话后,老板娘生气吼道:“你哭什么哭,我虐待你了吗?”我只是抽泣着,不说什么,老板便劝说着老板娘。在一个受人鄙视、遭人白眼的地方生活,我感觉度日如年,于是便抽空去街上找工作。找了几天都没有一个适合的工作,洗碗扫地的活我不愿干,别的又不会干,我深刻体会自己就是别人口中那种眼高手低,一事无成的人,感觉自己真的是一个废人。最后我打电话给在浙江的堂哥,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长顺也在浙江,并离堂哥工作的地方不远,我不想见到他,可是走投无路了,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我向老板辞职,老板一分不少地给了我几天的工钱,加上从家里带来的共四百多元,想必也够用到地点了。在走之前,我在小丽的床头的墙壁上写到:“真正成熟的高梁只会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只有那些尚未成熟的才会把头高高地扬起!”我带着气愤和不甘的心情写下了这行字,希望在我走后她看到这些字时会气得直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