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垂眼,抬头就把朱氏拉到树荫下后,干笑一声道:“我如今是罗宇楼的负责采买的人,对了,这可是洛县第二好的酒楼呢。”
可接着,他叹了一口气,眉头微皱,“只是这两天我们东家和洛县第一好的酒楼斗得正厉害,生意都不怎么管,采买全压在我身上。”
朱氏拧了许久的衣角,才蹦出几句安慰的话:“三哥,能者多劳,你们东家也是信任你所以才把这些事情全部交由你负责。”
张志忠抬头笑了笑。
见以前的熟悉感逐渐找回了几分,朱氏的心思开始活络了以来,眼睛一转就道:“三哥,实不相瞒,这十几年我也知道自己错了,不知道爹爹和娘是怎么想的?些许年没见,我……真的很想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我?”她眼带希冀的看着张志忠。
张志忠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一桶凉水泼了下来:“小妹啊,娘心软,倒还好说,但是咋们爹说什么都过不了当年的坎,以前发生过什么你也是知道的,那段时间我们家里就是被人看着笑话呢。”
“那、那我,”朱氏眼里划过一抹纷乱,可转眼间,她稍稍冷静了一些,握住张志忠的手臂忐忑道,“三哥,我儿子少文,今年十二,童试榜首啊,爹不最喜欢读书的孩子了吗?你去给他说说,让他看在少文的面子上原谅我这个女儿吧。”她忍不住哽咽了两声。
日头升起,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张志忠看着不少人朝他们俩这里看,眼里不由划过一抹烦乱。
他连忙把朱氏拉到一个隐蔽的转角处,轻声安抚着:“小妹,你放心,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永远是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但你也知道,这几天我们东家和许家闹得正厉害,三哥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这几天你先和我外甥住在我的一个小别院里,过两天我再拉着大哥二哥去给你求情,让爹爹原谅你以前的糊涂。”
“可是……”
朱氏刚开口,张志忠眼底一暗,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柔声道:“小妹,你要乖。”
虽然是轻柔的语气,但落在朱氏耳中却带着几分敲打。
她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见张志忠这样,她又忍不住闭了嘴,只是憋屈的点了点头。
见此,张志忠紧皱的眉头稍松,也不嫌弃她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只是怜惜的摸了摸她毁了的脸,满是心疼的叹了一口气。
“你,过来一下。”他伸手招呼过了一个人,给了他银钱后,让他把朱氏母子带去他的别院里面。
而他则找了个借口,就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张志忠远去的背影,没办法,人生地不熟的朱氏只能接受他安排给她的路,叫上在一边乘凉的楚少文后,就跟在了那个带路的人身后。
路上,楚少文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娘,你弄清楚外祖家是做什么的没有?”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被打扰的朱氏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轻声道:“娘也不知道,但想想,应该是在洛县第二好的酒楼里做工吧。”
“原来只是做工啊。”楚少文有些失望道。
朱氏见了,抬手拍了拍他后背提醒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宰相门前做事的仆人都比一般当官的强,他们能在洛县第二的酒楼里做事,可能比在我们那个小镇上开酒楼赚的还多,你可别小看了别人。”
楚少文敷衍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有着几分不以为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给他们带路的人掐着腔调开口道:“两位,这就是你们要到的地方。”
原本还在低头嘀咕的母子两人听此忍不住抬头,可一下子,他们俩愣住了。
朱氏原本以为的小别院就是个小小破旧的木板屋,可是眼前的……分明比得上以前镇上的好宅子。
门口的大门是雕花铁梨木,厚重里带着几分贵气,门前种着说不出名字的藤蔓,爬了大半个墙,从门上面垂下来,不多不少,两者相辅相成,给门添了几分灵动。即使是门外的青石板路,也没有任何灰尘,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打扫着的。
总体而言,虽然谈不上大气,但也是个婉约秀美的好地方。
“小兄弟,你说在洛县这样的宅子要多少钱啊?”朱氏嘴巴颤了颤,吞下一口口水问道。
那个带路的人似乎不愿意在他们这里耽误时间,怂怂肩道:“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把你带到了,我就先走了!”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后就走了。
“诶,你等等!”朱氏连忙叫了一声,然而她一开口,那个人跑得更快了。
她忍不住啐了一口口水骂道:“不要脸的小崽种,跑得这么快。”
“娘,你好好整理一下,我们敲门进去。”楚少文看着皱了皱眉道。
听此,朱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
许是听到了外面动静,一个妇人把门从里面打开了,朱氏整理衣服的动作一下子就愣住了,带着几分滑稽。
“你们找谁?”那个女子探出一个头柔柔道。
朱氏接着一笑,趁她一个不注意,上前挽住那个女子的手笑道:“妹儿啊,张志忠是我三哥……”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后,那个女子把母子两人带进了院子。
交谈间,两人知道了那女子叫洛柔。
院子里满是花,花架下有个长长回廊,回廊尽头摆着一个竹桌子,上面的茶盏规规整整的摆在上面,带着几分静好。
“这里就是你们的房间了,”走到木阁楼里的两间楼房时,洛柔停下了脚步,轻声道,“院子里住着我一人,既然你们是志忠的小妹和外甥,我自然是要照顾好你们的,所以缺什么只管说,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朱氏母子刚好有什么事要说,所以也没有管她,敷衍的道了声谢后,就转身走进了房间里。
关上门后,朱氏连忙看着房间里摆设的精美物件,这看看,那摸摸,爱不释手的拿起来啧啧称叹。
反而是年纪小小的楚少文,并没有被这些东西吸引,只是将手上拿了一路的包裹放到了桌上,皱眉道:“娘,你说外祖要是不见我们,我们怎么办?即使我们有着这个,也拿楚小柳没有办法啊。”说着,他看向了桌上的包裹。
朱氏笑意一凝,看着桌上的东西,脸上逐渐笼上了几分愁绪。
她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后,泄气般的坐在椅子上,用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鼓励道:“过几天吧,过几天后应该就好了。我三哥自然会来找我的。”
楚少文没有说话。
然而这两母子一等就等了十几天。
当然,还有一个人和他们俩一样等着的人,那就是许宅里头的楚小柳。
楚小柳一开始以为不过就顺手帮忙的事,所以就答应下来了,但没想到这些天里田家和许家闹得这么严重,本来只是许责之和田玉婵两人的事,但到现在两家越打火药味越重。
田家说要许家的儿子在街头跪着认错,还田玉婵清白。许家一听这个话哪里还受得了,把已经有的证据一条条说了出来,要让田玉婵下牢。除此之外,许家还把田家罗宇楼里做的不厚道的事摆到了明面上,现在罗宇楼的生意一落千丈,早就不比以前。
这原本是洛县数一数二的两个酒楼似乎开始比谁的生意更清冷了。
其实这些说到底,和楚小柳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然而,田玉婵知道因为自己让家里生意变差后,楚小柳为难的事情就来了!
“田小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楚小柳看着坐在她梳妆台前描眉的人皱眉道。
那女子细细描着眉,顿都没有顿一下,只是慵懒开口道:“不急,我总得等着许志谦那老东西回来不是?”
是的,这女子就是搅得两家不安宁的主角之一,田玉婵。
楚小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跑到她房间里来,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她田家故意勾结。
想到这些可能,她有些头疼,拉着她就朝外面走去:“不行,许家人恨不得砍了你,要是被你发现了,只怕你今天出不了这门了。”
许是被楚小柳烦着了,原本在画眉的田玉婵放下了手上的笔,反手将身板瘦弱的楚小柳按在桌子上,眯眼道:“砍我?他们凭什么砍我?许责之是自愿任我砍的,你情我愿的事怪得了谁?”
后腰被桌角磕得生疼的楚小柳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听着这话,她心里发寒。一睁眼,就看到一双带着杀气的眼睛,如猫一样。而那如火红唇,又带着几分魅惑。
原本还不太信是她砍了许责之手的楚小柳有些动摇。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道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这是看呆了?别的男人看呆住还情有可原,你个小姑娘为什么还能看呆。”说着,她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轻轻滑过楚小柳脸、脖子、锁骨,一路向下。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唔……”楚小柳忍不住挣扎,可是她双手被反剪到身后,根本起不来,也挣脱不了。
一时间她心里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