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揉碎,万里雪飘。
时至零点。
新年的钟声,在偌大的宁城里,悠扬回转,似天地间响起的梵音。
辞旧迎新。
远处的烟火,绚烂了整个夜空。
这里,却无人欣赏。
林宛白泣不成声,蹲了下来,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膝盖里。
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还有安全感。
又或者,只想睡去,就当是一场梦。
江天成没哭,憋住了泪水。
因为他上一世,已经哭够。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林宛白哭。
第一次,是上一世林老爷子去世后。
第二次,是这一世林老爷子去世后。
他蹲下去,用一只手臂,紧紧护在林宛白的娇弱的身躯。
身子,一颤一颤的。
喃喃自语。
“我不应该让他今天过来的,我早就应该察觉。”
“爷爷他,完成了心愿就不会坚持了。”
“他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亲人了……”
“我没家了。”
她没家了。
因为她知道,整个林家,唯有老爷子最关心她。
其他人,眼里充满了利益。
上一世,自从林老爷子死后,他们两夫妻在林家,步履维艰,被一寸一寸的打压。
最后,江天成含恨,受尽羞辱后,离开了林家。
而林宛白的遭遇,更是凄惨。
他明白她的感受。
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水果糖,塞到林宛白的嘴里。
他知道,今天会很难。
心里很苦,那就让,嘴里多甜一些。
人生很涩,以后,我就是你生命里的那颗糖。
一丝丝甜味,漫入口腔。
似乎,将那心里的苦楚,给冲淡了一些。
上一世。
大雨磅礴的那一天。
自己被赶出家门。
林宛白,毅然决然跟着出来。
“跟着我,你可能没地方住,甚至没饭吃。”
“那你想休了我?”
“既然不想,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
她踮脚。
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生活不会一直很苦。”
“至少,你现在嘴里还是甜的,所以不要放弃。”
瓢泼大雨。
两人情窦初开一般。
却,来不及发芽,就被人活活拆散。
“别怕,还有我。”
他抱着林宛白的双臂紧了紧。
后者扑到他的怀中,嚎啕大哭。
……
林老爷子去世。
林家大丧。
冬日的阳光,将斑白的墙壁,染上了一重厚重的金色。
白幡飘飘。
黄纸在雪地里滚着。
灵堂前,香火点点。
门庭冷落。
唯有,零星几个客人前来吊唁,显得如此寂寥。
这是因为,当年在江家一事上,林老爷子,站在了江家,甚至不惜,放弃自己诸多生意。
而如今,遭到了大半个宁城的排挤。
江天成和林宛白,穿着孝服,守在灵堂前。
林宛白脸色苍苍,有些憔悴,只是跪着,闭眼低头祷告。
只盼,爷爷在另外一方世界,有个好生活。
就在这时,林家一行人走了过来。
林子豪手里拿着一份文档,敲了敲桌子,将文件扔在了上面。
“江天成,你还说你没有包藏祸心,我林家养你,你还欺骗我爷爷……”
“这遗嘱上面,这么多遗产给你,你安心吗?”
江天成正襟危坐,只是守着棺木。
眼皮,不曾动弹。
林子飞右手插兜,取出一块眼镜布,细细擦拭眼镜。
“姐夫,不是我们话难听,我相信你和大姐两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这样吧,这些家产,我们替你们打理着,等什么时候你们情绪稳定了,再还给你们。”
“还要还?”林子豪的母亲郑氏提高声音,一脸不满,“他都不是我们林家人。”
“行了。”
老太太发话,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一双垂老的丹凤眼盯着江天成,漠然无比。
“老头子死了,这个家,还是由我说了算。”
“遗嘱?”
“你有看到遗嘱吗?”
江天成依旧沉默。
只是心中,无比失望。
老爷子尸骨未寒,这帮人,就等不住开始分家产,甚至要抢走遗嘱中属于自己和林宛白的部分。
毫无人性。
“你们有看到吗?”老太太又问。
一群儿孙、儿媳全然摇头。
旋即,老太太将遗嘱,放在了蜡烛之上。
火苗上窜下跳。
而后,扔在了火盆之中。
化作灰烬。
众人脸上一喜。
“妈,您这几日也累着了,赶紧坐下来,我给您捏捏肩膀。”林子飞的母亲李氏讨好道。
毕竟,这个家,是老太太做主了。
李氏捏着老太太的肩膀。
一身,雍容华贵,戴着珠宝项链,瞧着江天成阴阳怪气道:“妈,我觉得,这姓江的不能留下。”
“您看,爸跟他出去一趟,就去世了,指不定是他祸害了老爷子。”
“对啊,他就是为了那些财产。”
“哎……”
一人一句,尽皆指责。
“也因为他,我们林家,连个人都没过来,马上,就要到头七了,闹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林家什么时候,这么没面子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
所说的,都是关于钱和面子。
却没人,肯跪下了,给老爷子上几炷香,磕几个头。
老太太的面色很是阴沉。
老头子这一死,宁城的人不来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娘家那边的人,也没有过来。
唯有,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话,以示慰问。
何等屈辱!
“爷爷怎么一点家底都没了,我翻了好多遍,连个金戒指都找不到。”
林如心一边抱怨,一边眼睛乱瞟。
忽地。
眼前一亮。
“哎呀,爷爷的功勋章差点忘了,反正他去世了,这是庇护我们林家的,怎么能跟着一起入土呢。”
功勋章,就在老爷子的身上。
而这群人,听完林如心的话,竟然动了开馆的念头。
斯人已逝。
死者为尊。
竟然,如此利益熏心。
江天成抄起旁边的花瓶,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花瓶碎裂。
留下一截,遍布尖锐的刺,被握在江天成手中。
抬望眼,悲愤满怀。
遥想当年。
他江天成,被这帮人,指着鼻子骂。
一个上门女婿,一个废物,哪有资格进入灵堂,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滚!
种种画面,记忆犹新。
他今天,可以忍。
但这种事,绝不忍。
“今日,谁敢动老爷子的棺材,江某就宰了谁。”
平淡的瞳孔里,杀气冲天。
林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