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清脆的闹钟铃声响起,打断了程建国的思绪,赶紧按下闹铃的停止按钮,顺手拉开了床头柜上台灯的灯绳,淡红色的灯光在卧室中亮起。
程建国看了一眼闹钟,指针指向三点,又看了眼左侧的女儿和妻子,神情有些恍惚。
妻子这时也睁开了迷朦的双眼,看了看在被窝里拱来拱去的女儿,对程建国说道:“去把门口的便盆拿来,我给孩子把把尿。”程建国起身绕过床边,走到门口的储藏柜的下面,将一个小号的塑料盆找了出来,看了看躺在妻子怀中不断哼唧的小女儿,顺势就把便盆送到女儿的小屁股下面。
给孩子把完了之后,杨桂芬用手里干净的尿布给孩子下面擦了擦,又把孩子放回被窝里,轻轻拍打着睡眼朦胧的女儿,对程建国说:“昨天粽子都卖完了,你去把泡江米和粽子叶的水换掉,一会咱俩把粽子包出来。”
程建国把便盆放到了储藏柜的下面,又将卧室沙发上的毛衣和毛裤胡乱的穿在身上,把搭在电暖气上妻子的衣物翻动了一遍,转身走出卧室,来到外间的小厨房里,伸手将照明灯拽亮,看了看有些杂乱的小厨房。
程建国先在水池里面洗完手,再分别将泡粽子和江米的水换掉,并在江米盆里添加了一些开水,又去客厅拿了件防寒服穿上,回到小厨房的程建国静静的包起粽子来。
包粽子手艺是妻子杨桂芬跟国营粮店的表姐夫学的,连粽子叶和江米都是由表姐夫帮忙代购的,走的批发价。学会后又手把手的交给了丈夫,程建国包粽子手艺一直不太好,包出来的形状极不规则,每个粽子都有自己独特的模样,好在不漏米,也算是及格了。
十多分钟之后,妻子杨桂芬也来到小厨房一起包粽子,杨桂芬一边包一边叙述着卖馒头的一些琐事。
一直包到5点多,夫妻俩才将5斤江米粽子包完,杨桂芬洗完手,喝了杯温开水,对程建国说道:“老公,辛苦了。”程建国略微点了一下头,杨桂芬转身回卧室睡觉去了。
程建国先向盛放粽子的大锅内到满自来水,盖上锅盖。
又到客厅穿上裤子,拿好钥匙,带好围巾,端着大锅就出门了。
程建国所在的铁路宿舍院内一共有十二栋楼,分为四排,每排三栋。这种老式的单位宿舍楼院内除了一个公共自行车棚、四周院墙、三个院门和一个门卫,其余配套设施基本没有。
楼前、楼后到处都是先来住户私搭乱建的违章建筑,这越算老旧小区的传统了。
程建国住在最南边的第一排,程建国的父母住在第三排,楼下有一间平房,也属于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大约有16平米左右,房后还有一个小院,小院中停放着一辆三轮车,小院西墙根搭建着一个简易的小棚子,小棚子里面堆放着一些小煤球和蜂窝煤,还有一个蜂窝煤炉子。
程建国将两块烧乏了的蜂窝煤球夹到垃圾桶里,又放上一块新煤球,放好大锅,打开炉子上的封门。
回到平房门口,推开屋门,拉开墙边的灯绳,将晾在屋内的保温被和白布单铺到馒头筐内,又将馒头筐搬到了三轮车上,推着三轮车出了院门。
程建国回身拉灭屋内的照明灯,掩好屋门,又锁好院门,戴好手套蹬上三轮车直奔馒头房而去。
98年这个初冬的清晨,有一些清冷,路上基本见不到行人,只有路边早点摊上有微弱的灯光闪烁,映照着几个忙碌的身影。
马路两边的路灯忠心耿耿的站在路旁,不断地散发着一束束明亮的光芒。
程建国大约蹬了十分钟,终于来到位于新华路口的馒头房。
三轮车穿过院子,直接进入馒头房的大厅内,将馒头筐搬到了大厅的案板之上,大声喊到:“小刘,我来了。”
屋内走出一个青年女子,身上罩着一件雪白的围裙,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双明亮的眼睛,透出一股子精明与干练。
此女名叫刘玉兰,是馒头房老板的闺女,主要负责馒头房的装筐、点数和收钱。
刘玉兰面带微笑的说道:“程哥,今天又是第一个,今天提多少斤。”
程建国顺手掏出一百元,随口说到:“还是一百斤,找钱时尽量来点五毛的零钱。”
刘玉兰接过一百元纸币,习惯性的先在灯光下看了看,又用手指在纸币上捻了捻,将纸币放到围裙身前的兜里,又去零钱箱子里找出两张五元和十张五角的零钞,交到程建国手里。
是的,在馒头房批发卖馒头的利润并不高,馒头房批发价是0.85元/斤,市面上零售是1元/斤,毛利润只有0.15元/斤。
其余的地税、工商管理费、卫生费和塑料袋的钱都要在这0.15元里出。
需要卖出400斤馒头才能够这些管理费用,等于两天白干,全部给这些管理部门打工了,还要赔上两天的塑料袋钱。
想当初,妻子杨桂芬才开始卖馒头的时候,每次只提30斤,一天就是全买了,也不过60斤,需要白干一个星期啊!
最心塞的还是,管理费用按月收,你要是赶上工商、环卫部门搞活动,不让出摊,你的生意就没法干了,但是收取的费用不会退给你。说出来,都是泪啊……
这时,又一辆三轮车骑了进来,三轮车上有一位消瘦的男子开口说道:“小程啊,今天是你第一,我第二。”
程建国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回应:“王哥,来了,今天提多少斤馒头啊。”
“九十斤”王哥漫不经心的回答,同时将馒头筐放在程建国馒头筐的旁边,又递给旁边站立的刘玉兰一百元纸币,随口说道:“刘妹子,给哥找点零钞。”
这位刚进来的王哥,名叫王智君,为人豪爽,交游广阔,爱好庞杂。王智君跟父母同住,与程建国都住在一个铁路宿舍,王智君的父亲与程建国父亲都是铁路职工,也算点头之交。
王智君在96年华夏邮市大热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加入了邮票倒爷的行列。
行情火热之时,王智君携带成箱的现金赶往京都,整版、整包的邮票、邮币卡往回捎。
随着97年3月下旬邮市的崩盘,王智君的邮票倒爷之路也瞬间坍塌,最终以亏损收场,心灰意冷的王智君算是彻底退出了集邮投机市场。
王智君的妻子李雪梅没有正式工作,98年初,王智君为了缓解生活压力,就在铁路宿舍门口摆起了馒头摊,妻子在家看孩子、做饭、协助父母收拾家务,在他上白班和中班的时候就由妻子出摊。
说起来,程建国与王智君的相识、相交,结缘于围棋。
1984年至1986年连续举办了三界中日围棋擂台赛,其中华夏国擂主聂卫平在这三界擂台赛中,以九连胜的不败战绩,横扫了参赛的小RB超一流棋手,为擂台赛的三连胜立下了汗马功劳。
聂卫平也因此成为全国注目的围棋高手,是华夏国名副其实的棋圣。
擂台赛上的三连胜引发了全国人民狂热学习围棋的高潮,为华夏国的围棋事业推广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当时还在念初三的程建国也加入了学习围棋的狂潮中。菊城是一个四线小城市,86年时围棋基础极其薄弱,但是架不住一颗躁动而狂热的心。
没有老师,就自学。买书、打谱、看电视利用一切可用资源,上学时找同学下棋,工作了找同事下棋,下班了找朋友下棋,无论水平高低,下的是不亦乐乎。这种热情一直到97年程建国结婚后才开始消退。
王智君是菊城围棋协会最早参与者之一,市内顶尖业余围棋高手多半与之相熟。
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王智君会下围棋,程建国就主动找上门去,跟王智君切磋了几盘,结果是程建国全军覆没。
屡败屡战的程建国后来仍多次寻找机会与王智君进行切磋,一来二去,两人成为了棋友,王智君顺便介绍了几位关系较为熟络的棋友与程建国认识,并引荐程建国加入了菊城围棋协会。
王智君与程建国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相识、相交,也可以说,两人因围棋结缘。
98年的夏天,下岗失业的杨桂芬抱着闺女在铁路宿舍门口闲聊,恰巧遇见王智君两口子在门口卖馒头,闲暇之余,王智君问道:“弟妹,单位黄了,不知道弟妹以后有什么打算?”
杨桂芬随口应道:“王大哥,一是孩子小,还没断奶;再者现在各行各业都不景气,不是下岗就是待业,正式工都没活干,临时工更没人要了。”
“那弟妹考虑一下卖馒头怎么样?”
“王大哥,我们家那口子一直上常白班,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有空,你这提一趟馒头要横穿整个菊城市区,我一个妇道人家也骑不了这么长时间的三轮,要是赶上刮风下雨的,这得遭多大的罪啊。”
“弟妹啊,现在是8月份,到9月初,馒头房会在新华路口开分店,在咱们宿舍到新华路口也就十分钟,还是很方便的。”
“再说了,上午10点半至中午12点半,下午4点半至6点半,每天只要出摊4-5个小时,哪怕每天只卖100斤,每个月就能挣450多块钱呢,要不你两口子商量商量。”
杨桂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怀里正在瞌睡的闺女。
“弟妹啊,只要你们在南面小区能找到合适的位置,8月份的馒头我可以给你们帮忙提过来,等9月份,新馒头房开张了,你们自己提就可以了”王智君继续劝说着。
“好的,我回去商量商量再说”杨桂芬说完,买了两斤馒头就抱孩子回家了。